雷克的房间在晨曦号最深处,一间没有舷窗的静室。
老人躺在医疗床上,维生系统已经调至最低功率——不是故障,是他自己的要求。机械身躯的大部分功能已经关闭,只剩下基础的神经维持和发声模块还在运作。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如将熄的余烬,但看到米拉和琦珂走进来时,那光芒还是微微亮了一下。
“来了啊。”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织网者呢?”
“在监控熔炉和信标。”米拉走到床边,握住老人冰冷的手——那只手一半是机械,但手掌处还保留着原生皮肤,布满老年斑和战争留下的疤痕,“她说……她讨厌告别。”
雷克笑了,笑容牵动脸上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纹。
“她还是老样子。”他看向琦珂,“艺术家,画下来了吗?”
琦珂点头,翻开素描本。最新一页上画着熔炉中央的信标结构,还有那道延伸向星空的银色轨迹。画的下方,她用小字写着:“春之声,第一年,第一天。”
“很好。”雷克闭上眼睛,呼吸机的节奏缓慢而规律,“现在,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米拉和琦珂俯身靠近。
“陈夜留给我的最后三样东西。”雷克说,每个字都像在消耗最后的力气,“第一,你们已经用了——可能性引擎的蓝图,卡兰用它成为了信标。”
“第二,是这个。”
他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手指颤抖着指向床边工作台。那里放着一个陈旧的金属盒,表面有陈夜亲手刻下的七环阵列。
米拉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武器,不是工具。
是一叠纸质信件。
最上面一封的封面上写着:“致未来”。
“陈夜和林静写的。”雷克说,“在他们决定成为平衡锚点之前,写了这些信。给可能到来的未来,给可能不理解他们选择的人,给……可能会问‘为什么’的孩子。”
米拉拿起最上面一封,信封已经泛黄,但字迹清晰: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平衡协议已经生效,而我们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们悲伤。我们选择了这条道路,不是因为它容易,而是因为它值得。”
“宇宙很大,生命很小。但每一个小小的选择,都会在时间的河流里留下涟漪。我们选择成为那块石头,不是为了挡住河流,而是为了让涟漪能够传得更远。”
“现在,轮到你了。选择你的石头,选择你的涟漪。”
“记住:花园不是为园丁存在的。园丁只是过客,花才是永恒。”
信纸在米拉手中微微颤抖。
“第三样东西……”雷克的声音更弱了,“在我脑子里。”
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口,被皮肤覆盖,只在边缘露出金属光泽。
“陈夜的最后推演结果。不是数据,是……体验。他把自己推演七万种可能性时的所有感受、所有犹豫、所有痛苦和希望,都封存在这里。他说,只有当有人真正需要理解‘选择的重量’时,才能打开它。”
老人看着米拉:
“你现在需要吗?”
米拉愣住了。她看向琦珂,琦珂轻轻摇头——不是反对,是“你自己决定”的沉默。
“我……”米拉的声音有些哽,“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准备好承受那么多。”
“那就等等。”雷克的手落回床上,金属手指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等到有一天,你站在某个岔路口,不知道该怎么选的时候。到时候,打开它。不是为了告诉你答案,是为了让你知道……所有选择都有代价,但有些代价,值得。”
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呼吸机的规律声响。
窗外——虽然没有舷窗,但墙上的显示屏正播放着外部星空——那道银色轨迹依然清晰,信标的光芒稳定地闪烁着。
“信标会持续多久?”琦珂轻声问。
“直到不再需要。”雷克回答,“直到所有观察者宇宙都理解了,或者……直到宇宙的情感寒冬真的来临,背景辐射彻底熄灭。但我觉得……”
他顿了顿,电子眼的光芒最后一次明亮起来:
“春天已经开始了。”
话音落下。
呼吸机的节奏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维生系统的警报没有响起——因为雷克早就设定了程序:当生命体征低于某个阈值时,直接转入静默模式。
没有悲壮的告别,没有最后的遗言。
只是……停止了。
像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像一首歌唱完了最后一个音符。
米拉握着老人的手,感觉那最后一点温度正在流逝。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雷克时,他还是星港的传奇老兵,半机械身躯高大威严,电子眼里是七十年的沧桑和永不熄灭的警惕。
现在,他休息了。
琦珂的素描本上,自动浮现出一幅画:一棵老树在夕阳下,树干布满裂纹,但树根深入大地,树梢上有新生的嫩芽。
她在画下方写下:“守望者安息。但守望继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