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褶皱完全张开的瞬间，织网者以为会看到一支舰队。
园丁议会的验收使团，按照档案记载，至少包括三艘审判庭护卫舰、一支技术检测小队、两名高级审查官——标准的官僚配置，冰冷、庞大、不容置疑。
但她看到的，是一叶扁舟。
真的是一叶扁舟：长约十米，木质船身布满岁月包浆，没有引擎，没有护盾，船头挂着一盏老式的纸灯笼，散发着温和的暖黄色光芒。船上一个身影，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袍，白发束在脑后，正盘腿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根……鱼竿。
鱼线垂入维度褶皱的湍流中，像是在垂钓什么。
园艺派舰队显然也懵了。他们的迎宾信号还在强光闪烁，三艘母舰排成礼仪阵列，但扁舟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舰队旁边滑过，像小溪绕过石头般自然。
织网者的侦察舰距离最近——她藏在湍流暗影里，复眼所有光学单元放大到极限。
她看到了那个老人的脸。
皱纹很深，但眼神清澈得不合年龄。他没有看园艺派，没有看任何方向，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鱼竿。然后，鱼线轻微颤动。
老人微笑，手腕轻抖。
鱼线从湍流中拉起，钓上来的不是鱼，是一颗……发光的可能性果实。
果实落在船板上，自动滚到他脚边。老人捡起来，放在手心端详，轻声说：“第一百三十七个样本。这个宇宙的可能性丰度……超标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织网者听到了——不是通过声波，是直接在她意识里响起的。
老人抬起头，目光穿过虚空，精确地看向她隐藏的位置。
“阴影中的观察者，请告诉星火议会：我来了。但不是来验收的。”
织网者全身绷紧。
“我是来……” 老人顿了顿，笑容加深，“学习的。”
扁舟开始移动。不是超光速跳跃，不是曲速航行，是像在平静湖面上划桨般，船尾荡开一圈圈空间的涟漪，速度却快得惊人——三秒内就越过了园艺派舰队，五秒内就穿过了D-7象限，航向直指……
春风摇篮。
直指可能性之树。
织网者立刻打开全频道通讯：
“所有单位注意！验收者已抵达！代号‘倾听者’，单人，乘坐非标准载具，已突破园艺派拦截，正以非常规方式前往可能性之树！预计抵达时间——八分钟！”
“重复：八分钟！”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来验收的，我是来学习的。’”
频道里一片死寂。
然后诺顿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春风摇篮轨道，工程舰对接舱。
七个人围成一个圈：诺顿、米拉、瓦尔基拉、琦珂（远程投影）、织网者（远程投影）、两位塔瑞克水晶长老——他们的灵能水晶悬浮在空中，代替实体。
中央是全息投影的可能性之树核心模型，以及七个连接点。
距离计划中的连接测试还有三分钟。
然后织网者的紧急通讯切了进来。
听完汇报，所有人面面相觑。
“学习的？”米拉皱眉，“园丁议会的审查官，说自己是来学习的？”
“可能是策略。”一位塔瑞克长老说，“降低我们的警惕。”
“但他的行动模式完全不符合档案。”织网者的投影闪烁，“园艺派准备了全套迎宾礼仪，他理都没理。他在维度湍流里……钓可能性果实。而且他发现了我的侦察舰——我用了最高级的隐形技术。”
瓦尔基拉突然开口：“我父亲说过……审判庭里有一个传说中的职位，叫‘巡游学者’。他们不参与常规验收，只游历各个宇宙，收集异常案例。但那个职位已经三千年没有任命了。”
诺顿心跳加速：“为什么？”
“因为巡游学者有权质疑审判庭的评估公式。”瓦尔基拉声音发紧，“如果他们发现某个宇宙的数据与公式不符，可以启动‘公式重审程序’——那会撼动整个园丁议会的基础。”
工程舰突然震动。
AI报警：“检测到高维空间波动！未知载具已抵达本星系！距离可能性之树——三千公里！正在减速！”
全息投影切换外部视角。
那叶扁舟，正缓缓滑入视野。
船头的纸灯笼在真空中安静燃烧，违反所有物理定律。老人依旧盘坐着，但现在他收起了鱼竿，双手放在膝上，抬头看着可能性之树。
他的眼神，诺顿后来回忆时说：那不是审查官看待评估对象的眼神，那是……园丁看着一片从未见过的、野蛮生长的原始森林时，那种混合着震惊、敬畏和纯粹好奇的眼神。
老人开口了。
声音通过灵能共振直接传到工程舰内，传到每个人的意识里：
“我是倾听者，园丁议会第七千三百号巡游学者。根据《多元宇宙生态观察宪章》第9条，我申请与本地文明‘星火议会’进行非正式学术交流，主题为：‘可能性过剩现象与情感熵增的非线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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