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四月初一,卯时三刻,乾清宫。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萧望舒立在殿中,垂首静候。她已在此等候半个时辰,心中却无半分不耐。昨夜赵王府的惊变还历历在目,皇上的突然“康复”,京营的哗变,一切都透着蹊跷。
“郡主久等了。”内侍从屏风后转出,“皇上请郡主暖阁叙话。”
萧望舒微微颔首,随内侍转过十二扇紫檀木嵌玉屏风,来到东暖阁。暖阁不大,布置清雅。景泰帝李璋斜倚在临窗的罗汉榻上,身上盖着明黄锦被,脸色仍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明亮锐利,全然不似久病之人。
“臣女萧望舒,叩见皇上。”萧望舒依礼跪拜。
“平身。”李璋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赐座。”
内侍搬来绣墩,萧望舒谢恩落座。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年轻的皇帝。十八岁的年纪,眉眼间却已有了帝王该有的深沉。此刻他正垂眸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那扳指上雕刻着盘龙纹,在晨光中泛着温润光泽。
“昨夜之事,郡主受惊了。”李璋终于开口,目光落在萧望舒身上,“若非郡主当机立断,拿出先帝遗诏,朕的三叔恐怕还要猖狂几日。”
萧望舒欠身:“臣女不敢居功。一切皆是皇上洪福齐天,李相运筹帷幄。”
“洪福齐天?”李璋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朕若真有洪福,便不会中毒昏迷,险些丢了江山。”
这话萧望舒不敢接,只能垂首静听。
李璋也不在意,继续道:“郡主可知,朕是什么时候醒的?”
“臣女不知。”
“三天前。”李璋缓缓道,“李相派人从西域寻来的解药,三日前便送到了。朕服下解药,第二日便已清醒。但朕没有声张,而是继续装昏迷。”
萧望舒心中一震。果然,皇上的“康复”并非巧合。
“皇上为何要……”她斟酌着措辞。
“为何要装病?”李璋接过话头,“因为朕要知道,这满朝文武,到底谁忠谁奸。也想看看,朕那位好三叔,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他说得平静,萧望舒却听出了森森寒意。这位年轻的天子,竟是以自身为饵,钓出了潜藏的野心家。
“昨夜京营哗变,也是皇上的安排?”萧望舒试探着问。
李璋点头:“周挺能逃出赵王府,是朕派人暗中相助。他在京营中的旧部,也是朕授意他们起事。否则你以为,单凭一道遗诏,就能让十万大军倒戈?”
萧望舒恍然大悟。难怪一切都如此顺利,原来背后是皇上的手在操控。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思之深,手腕之老辣,远超她的想象。
“皇上圣明。”她真心实意地说。
李璋摆摆手:“圣明谈不上,只是不想做亡国之君罢了。赵王之事已了,但朝局动荡未平。北狄二十万大军压境,沈大元帅独守燕州,朝中却还有人蠢蠢欲动。”
萧望舒心中一紧:“皇上指的是……”
“昨夜宴上,那些附和赵王的官员,朕都记下了。”李璋眼神转冷,“但眼下还不是清算的时候。北境战事要紧,朕需要沈青崖稳住局面。郡主,朕今日召你来,是想请你帮朕做一件事。”
“皇上请吩咐。”
李璋从榻边取过一卷明黄诏书:“这是朕给沈青崖的密旨。命他全权负责北境战事,可先斩后奏,便宜行事。朝廷会全力支援粮草军械,但援军……暂时派不出。”
萧望舒接过诏书,心中沉甸甸的。皇上说得委婉,但她听明白了——京城刚经历一场政变,京营需要整顿,各地驻军也需要提防,朝廷确实抽不出兵力北上支援。
“皇上,燕州只有三万守军。”萧望舒忍不住道,“北狄二十万大军,兵力悬殊太大。若无援军,燕州恐怕……”
“朕知道。”李璋打断她,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但朕相信沈青崖。他能以五千破五万,以三万收复三州,就一定能守住燕州。况且,北靖王已在黑石城集结兵马,随时可以南下支援。”
提到父亲,萧望舒心中稍安。父亲麾下有一万精骑,再加上沈青崖的三万守军,四万对二十万,虽仍处劣势,但并非全无胜算。
“臣女明白了。”她将诏书小心收好,“臣女会尽快将密旨送往燕州。”
“不。”李璋却道,“密旨朕会派专人送去。朕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萧望舒抬头,等待下文。
李璋从榻上坐直身子,目光灼灼:“朕要你组建‘监军司’,监督京营整顿,清查赵王余党。同时,协助李相稳定朝局,筹措北境粮草。”
萧望舒愣住了。监军司?这可是实权衙门,历来都由皇帝亲信的内侍或重臣担任。她一个女子,还是外臣之妻,如何能担此重任?
“皇上,这于礼不合。”她婉拒道,“臣女是女子,又是北靖王之女、沈大元帅之妻,身涉军务,恐惹非议。”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璋正色道,“昨夜宴上,你临危不乱,智勇双全,满朝文武有目共睹。况且,你是北靖王之女,对军中事务并不陌生。由你来监督京营整顿,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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