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已波澜四起的池塘,激起的涟漪瞬间席卷了蓬莱的每一个角落。与秦军达成的那个脆弱而危险的“同盟”协议,更像是在刀尖上立下的契约,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算计与不确定的杀机。送走王离后,勤政堂内久久无人言语,压抑的沉默中,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周文第一个打破了死寂,老脸上满是忧惧,声音发颤:“主公,与虎谋皮,恐遭反噬啊!王离乃王翦之孙,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岂会真心与我等平等合作?一旦云汐国败亡,其兵锋下一个所指,必是我蓬莱!”
公输迁摩挲着手中一块云汐国弩机的残片,眉头紧锁:“秦军舟师庞大,器械精良,远非云汐国可比。然其远来疲惫,水土不服,王离急于立功,此其弱点。然……若我等助其速胜云汐国,实乃自断臂膀,养虎为患。”
我何尝不知其中凶险?王离那句“保蓬莱安宁”,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是保护,还是圈禁?是安宁,还是臣服?答案不言自明。但眼下,云汐国巨舰犹在海外虎视眈眈,秦军锐士已兵临城下,蓬莱如同风浪中的孤舟,任何一方掀起的浪头,都足以使其倾覆。唯有行此险棋,驱狼吞虎,方能于死局中觅得一线生机。
“诸君所言,我岂能不知?”我缓缓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然势比人强。秦军已至,战端一开,蓬莱立成齑粉。唯有借秦军之力,先除云汐国此燃眉之急,再图后计。”
我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点向云汐国舰队与秦军对峙的海域,又划向蓬莱,最后落在那片鹰隼残部与山鬼部交错的复杂山地。
“王离欲速战,以云汐国首级向嬴政请功。我便助他速战!”我眼中寒光一闪,“然,此战需‘巧胜’,而非‘全胜’!要让秦军胜,但要胜得惨烈,胜得元气大伤,更要让王离觉得,离了我蓬莱,他在这片陌生海域将寸步难行!”
“主公之意是?”陈敖(已接替阵亡的陈敖职务的副将)凝神问道。
“赵午!”
“属下在!”
“你亲自挑选精通云汐国语言及此地水文的死士,携我密信,秘密接触云汐国舰队!告知萨尔贡,秦军乃中土霸主,兵锋极盛,其目标乃是荡平四海,绝非他云汐国一隅可挡。然,秦军远来,补给线长,且不习水战。若云汐国愿弃守此间,远遁深海,或可保全实力。若负隅顽抗,必遭灭顶之灾!同时……可稍露口风,暗示秦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王离急于求成,或可……利用。”
“诺!此乃釜底抽薪,亦为驱虎吞狼!”赵午眼中闪过厉色。
“周文!”
“老臣在!”
“你负责与王离使团对接,供应其所需粮秣、淡水,但需‘量出为入’,控制其补给,使其无法长期脱离我支持。其所要水文地理、敌情虚实,可予,但需‘加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尤其要夸大云汐国焚海油之威与近海暗礁之险!”
“老臣明白!定叫其知我之重要,又不敢轻易动我!”
“公输先生!”
“属下在!”
“集中工匠,全力仿制、改进秦军弩机与云汐国焚海油技术,尤其是如何防御焚海油!此乃我等未来安身立命之本!”
“必不负主公所托!”
“陈敖!”
“末将在!”
“严密监视山鬼部残部与鹰隼溃兵动向,防止其趁乱袭扰。同时,派出小股精锐,扮作各方势力,在边境地带制造摩擦,嫁祸云汐国或秦军,务必使局势保持‘可控的混乱’!”
“得令!”
一道道指令,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撒向波谲云诡的战场。蓬莱这台精密的机器,再次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我们如同走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一边要借秦军之力削弱云汐国,一边要防止秦军坐大,一边还要时刻提防本土势力的反扑,每一步都关乎存亡。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种极度紧张而又诡异的平静中度过的。海面上,秦军与云汐国舰队的对峙仍在继续,小规模的摩擦不断,但大规模的战事并未爆发。王离似乎在耐心地消化我提供的情报,调遣舟师,寻找战机。而云汐国舰队,在得到赵午秘密传递的消息后,行动似乎变得更加谨慎,甚至开始有意识地向深海方向收缩,摆出了一副且战且退的架势。
蓬莱则成了这场大戏的后勤枢纽与情报中心。周文与秦军后勤官虚与委蛇,公输迁的工匠营日夜赶工,陈敖的斥候如同鬼魅般活跃在边境。我则坐镇中枢,不断接收、分析着各方传来的碎片化信息,调整着策略。
十日后,转机终于出现。
王离再次派来使者,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正式的作战协商。使者带来王离的帅令:三日后,秦军主力将趁夜对云汐国舰队发动总攻,要求蓬莱派出向导舟船,引导秦军绕过近海暗礁,直插云汐国舰队侧翼,并提供云汐国舰队详细的布防图与换防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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