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黑暗。意识在其中沉浮,破碎的光影如同溺水者眼前最后的气泡,闪烁着,炸裂开。公输先生呕血按压罗盘的手,雷蒙染血决绝的笑,周文纵身跃入火海的背影,山魈猩红的独眼,阿纳克斯冰冷的金色瞳孔,还有那光与暗交织、撕裂灵魂的剧痛……无数画面疯狂冲撞,最终定格在渊虺尸骸额头,那枚散发着纯净柔和白光、却又蕴含无尽沧桑的晶石上。
“孩子……谢谢……你的血……平衡了……”
那苍老疲惫的意念,如同最后的钟声,在彻底沉沦前,回荡在识海的废墟里。
然后,是更长久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破了沉重的黑暗。紧接着,是声音。滴答……滴答……是水珠落入石穴。还有……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呼吸声。
“……主公……手指……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却充满难以置信惊喜的声音,撕裂了沉寂。
意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缓慢地、带着剧痛地重新凝聚。我试图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只能勉强感受到模糊的光晕,以及浑身无处不在的、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剧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哀嚎。经脉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感受,不再是之前光暗能量对撞时的毁灭风暴,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冰凉的暖流?不,不是暖流,是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莫名和谐的气息,如同溪流,在干涸的河床中缓缓流淌。一道冰寒刺骨,一道温润祥和,彼此缠绕,互不侵犯,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水……拿水来!”是王离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清凉的液体滴入干裂的嘴唇,带着泥土和草根的涩味,却如同甘霖,滋润着几乎燃烧的喉咙。我贪婪地吞咽着,剧烈的咳嗽随之而来,牵动全身伤口,痛得几乎再次昏厥。
“主公!您醒了!您终于醒了!”王离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我的肩膀。
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王离那张布满污血、憔悴不堪却写满激动泪水的脸。他身旁,是仅存的四名蓬莱士卒,个个带伤,衣衫褴褛,眼中却燃烧着狂喜的光芒。更远处,夜枭和两名影爪战士靠坐在岩壁下,伤势沉重,正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中有敬畏,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我们身处一个狭窄、潮湿的岩石裂隙中,头顶有微光透入,似乎是某个山体裂缝的中段。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药草和湿土的气息。
“这……是哪里?”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布摩擦。
“回主公,是……是‘星殒之渊’外侧的一处山缝。”王离哽咽道,“那日深渊崩塌,地动山摇,是……是夜枭首领带着我们,拼死将您从乱石中拖了出来……顺着一条暗河支流,漂流至此……已经……已经过去三天了。”
三天?我昏迷了三天?
记忆的碎片汹涌而来,最后的画面是能量失控、天地崩塌……
“其他人呢?公输先生……雷蒙……周文……”我急切地问道,心中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王离的眼泪瞬间涌出,他低下头,肩膀剧烈抖动,泣不成声。一旁的一名老兵红着眼圈,哑声道:“主公……周先生……陨落了……雷将军他……为了挡住白夷,引爆了‘掌心雷’……和那怪物的残骸……同归于尽了……公输先生……也……也力竭仙逝了……活着的……就……就我们这几个了……”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周文、雷蒙、公输迁……还有那数百名追随我远渡重洋、血战至今的弟兄……都没了。都没了啊!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喉咙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主公!节哀!保重身体啊!”王离死死扶住我,生怕我再次倒下。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痛,彻骨的痛。但奇怪的是,在那无边的悲恸深处,却有一股冰冷的意志,如同深渊寒铁,支撑着我没有彻底崩溃。是那融入体内的光暗星核之力?还是……血脉中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重新睁开眼,目光扫过幸存者:“我们……还有多少人?”
“连主公在内,蓬莱……还剩六人。影爪族……三位勇士。”王离低声道。
九人。仅剩九人。从望归湾出发时的百余精锐,到如今……近乎全军覆没。
“白夷……阿纳克斯呢?”我声音冰冷。
“消失了。”夜枭用生硬的官话接道,他挣扎着坐直身体,眼中残留着恐惧,“那股……光暗风暴之后……他就……不见了。但……他的船……还在海外。”
威胁并未解除。他只是暂时退去,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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