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宫的夜色,浓稠如墨,带着御苑草木的湿冷气息。宣旨宦官尖细的嗓音犹在耳畔,如同催命的符咒。
我跟在两名掌灯内侍身后,行走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宫道上。两侧是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月光切割成破碎的斑块。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每一步都踏在心脏跳动的间隙。怀中,那枚鸟虫篆玉佩灼热得烫人,与紧贴胸口的黑色石板(星图)共鸣着,发出只有我能感知的、如同困兽低吼般的震颤。咸阳宫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呼唤。
引领的内侍在一座巍峨的殿阁前停下脚步。并非咸阳宫正殿,而是一处更为幽深、守卫更加森严的偏殿——望仙殿。殿门漆黑,上绘日月星辰、海外仙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殿门无声滑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丹药气味混合着陈年熏香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殿内光线昏暗,仅凭四周铜鹤灯盏中跳跃的烛火照明。数十名身着玄衣的方士、巫祝垂首跪坐两侧,如同泥塑木雕,口中念念有词,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大殿中央,一座高大的青铜丹炉正熊熊燃烧,炉火映照下,一个身着玄色冕服、背对殿门、身影略显佝偻的身影,正仰头望着殿壁上一幅巨大的《海外仙山朝贡图》。
那就是嬴政。
三年不见,他的身影似乎更加瘦削,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掌控亿万人命运的帝王威压,却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人喘不过气。
“陛下,徐福带到。”内侍尖声禀报,随即躬身退至阴影中。
殿内诵经声戛然而止,所有方士巫祝的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大殿,唯有丹炉火舌舔舐空气的噼啪声。
嬴政缓缓转过身。
烛光映照下,他的面容清晰可见。依旧是那张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脸,但眼角眉梢已爬满了细密的皱纹,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青白,唯有一双眼睛,深陷的眼窝中,瞳孔亮得吓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到极点的光芒,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连同这天地宇宙都吞噬进去。那目光,比海外白夷的冰冷电子眼更令人胆寒。
他的视线,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钎,瞬间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细细刮过,尤其是在我腰间那柄形制古拙的“星涡之钥”和手中紧握的黑色石板上停留许久。那目光中,有审视,有探究,有难以抑制的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确认了某件事的释然?
“徐福。”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在大殿中回荡,“三年了。朕,等你很久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灵魂的颤栗,依礼跪拜:“罪臣徐福,叩见陛下。臣……有负圣望,仙药……未曾求得。” 我低着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缓缓道出,声音尽可能保持平稳,讲述“海难”、“荒岛”、“幸存”,隐去所有关于星髓、白夷、影爪族的核心秘密,只强调九死一生,愧对皇恩。
嬴政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并非我怀中那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我言毕请罪,殿内再次陷入死寂。
良久,他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干涩,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仙药?海外仙山?徐福,你当真以为,朕派你出海,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药吗?”
我心头巨震,猛地抬头!
嬴政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我的血肉,直视灵魂深处:“朕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吞服飞升的丹药。朕要的,是‘它’!” 他猛地抬手,指向我怀中的黑色石板!不,更准确地说,是指向石板深处,那与玉佩共鸣的、代表着“星锚”本源的印记!
“海外确有神异,但非仙山,而是……天外之秘!是星辰之力!是超越凡俗的‘道’!”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热的颤音,“你带回来的,不是失败,而是……钥匙!打开这天地囚笼的钥匙!”
他一步步走下丹阶,逼近我,那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朕统六国,车同轨,书同文,筑长城以御外侮,建灵渠以通南北……人间权柄,于朕已如浮云。但天不假年!朕欲求的,是真正的永恒!是打破这生死轮回,掌控星辰运转的……至高之力!”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我怀中的石板:“你可知,为何你能穿越风暴,安然归来?为何那海外异族、乃至那些‘天外窥视者’(白夷)皆欲得你而后快?因为你身上,有‘它们’留下的印记!有开启‘星途’的资格!而这咸阳宫下,就沉睡着上古遗留的‘种子’!朕需要你,需要你带回的‘钥匙’,助朕……唤醒它!融合它!”
嬴政的疯狂低语,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他果然知道!他知道星髓,知道白夷是“天外窥视者”,他甚至知道咸阳宫下有“种子”!他派我东渡,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以三千童男童女和我的命运为赌注,寻找并带回开启“种子”的“钥匙”的惊天阴谋!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那所谓的“长生”,竟是要与地底那恐怖的封印之物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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