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没有光,而是一种凝固的、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响与温度的、如同墨玉融化后的黑暗。木筏在无边无际的漆黑水面上轻轻摇晃,每一次起伏都悄无声息,只有木头摩擦发出的、单调到令人心悸的“吱嘎”声,是这死寂世界中唯一的证明。头顶,那点透过厚重黑暗的、遥不可及的微光,如同悬在深渊之上的针尖,冰冷地提醒着上下无路的绝境。寒冷刺骨,从脚底蔓延至发梢,不是寻常的湿冷,而是渗透灵魂、冻结思绪的阴寒。
我蜷缩在木筏一角,背靠着王离,汲取着彼此身上所剩无几的体温。夜枭躺在另一侧,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影爪族血咒的反噬与过度燃烧的生命力,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生机,脸上那些曾鲜艳的纹路此刻黯淡如同枯死的藤蔓。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尽残存的气力,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撞响丧钟。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过去了一炷香,或许过去了一天,或许……更久。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连思考都变得艰难。唯有怀中那点早已化为齑粉的星钥碎片残留的冰凉触感,以及右手掌心那焦黑的、依旧隐隐作痛的灼痕,还在提醒着我们之前的惨烈与侥幸。我们逃出来了,从“龙鲸”星核的暴怒吞噬中,从那道转瞬即逝的空间缝隙里。但代价,是油尽灯枯,是前路茫茫。
嬴政的玉佩彻底碎了,连同他那滴试图吞噬星核的贪婪精血,一同湮灭在暗红的狂潮中。他疯狂的计划,至少在这里,被我们阴差阳错地打断了。但那头被封印的、充满怨恨的星骸巨兽,是就此沉寂,还是暴走引发了更大的灾变?咸阳宫中的嬴政,是否有所感应?白夷的追杀,是否还在继续?这些问题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头,带来更深的寒意。
“主公……”王离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近乎凝固的死寂,他独臂动了动,指向木筏边缘之外,“水……在动。”
我强打精神,凝神感知。果然,木筏并非完全静止。它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不容置疑的速度,向着某个方向漂流。水流无声,却带着一股微弱的、难以抗拒的牵引力。是暗流?还是这片黑暗水域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循环?
“有东西……在下面……”夜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光泽,只有一种野兽般的、对危险的直觉在闪烁。他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耳朵紧贴着潮湿的木板,声音几不可闻,“很大……很沉……不是活的……在跟着我们……”
不是活的?沉船?礁石?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心提了起来。在这片未知的、连“归墟”都无法定义的黑暗水域,任何异常都可能是致命的。我们三人此刻的状态,连最弱小的海兽都无法应付。
木筏继续漂流,速度似乎快了一线。黑暗依旧浓稠,但水流的触感变得更加明显,甚至能听到极其微弱的、水流绕过障碍物的“汩汩”声。头顶那点微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遥不可及。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疲惫和寒冷拖入黑暗时,木筏猛地一震,撞上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不是礁石。撞击的感觉很沉闷,带着一种空响。而且,撞上的东西……很大。
我们挣扎着爬起,凑到木筏边缘,竭力向黑暗中望去。什么也看不见。王离摸索着,从腰间解下那柄几乎只剩下刀柄的残刀,用布条缠上最后一点浸了鱼油的布条,颤抖着点燃。微弱的火光亮起,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却足以让我们看清眼前的景象——
木筏撞上的,是一截巨大无比的、倾斜的、半没在水中的……桅杆?不,不是普通的桅杆。它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非金非木的灰白色,表面布满细腻繁复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纹路,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流转着微弱的、幽蓝色的荧光。桅杆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撕扯开来,断口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
顺着桅杆向上望去,火光无法及远,只能隐约看到更多庞大、倾斜、断裂的阴影,沉默地矗立在黑暗的水中,勾勒出一个无比巨大、又无比残破的轮廓。
这是一艘船。一艘大到超乎想象的、沉没在此的巨船。
不,或许不该称之为“船”。它的样式与我们见过的任何舟船都截然不同。没有风帆,没有舵楼,船体线条流畅得近乎诡异,如同某种深海巨兽的骨骸。部分暴露在水面上的残骸,覆盖着厚厚的、发出磷光的奇异苔藓,还有一些地方,镶嵌着破碎的、依旧散发着微弱能量的晶体,光芒幽蓝,与星钥碎片、白夷科技的光芒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内敛。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离倒吸一口凉气,独眼中充满了震撼。即便是见惯了楼船巨舰的他,也被这残骸的规模与奇异所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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