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痛苦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的是遍布意识每个角落的、更深沉的疲惫与满目疮痍。
我成功了,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暂时稳住了苏茜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代价是,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放在砂纸上反复摩擦过,变得粗糙、敏感,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
体内原罪的咆哮并未停歇,但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我主动承担了那个残酷的“过滤器”角色,我似乎……不再是它们纯粹的宿主或对抗者,而是变成了一个痛苦的“协调者”。
饕餮的贪婪依旧在嘶吼,但它撕咬的目标,更多转向了那些试图污染生命本源的、属于我自身的黑暗杂质;嫉妒的毒焰仍在燃烧,却有一部分怨毒莫名地转向了阻碍我维持这脆弱平衡的其他原罪意念;懒惰的死寂依旧诱人,但它此刻的作用,更像是让我能够忽略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神经的剧痛,勉强维持着这走在刀尖上的危险平衡。
这是一种以灵魂为祭品、以痛苦为粘合剂换来的、极其脆弱的共存。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至极限的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永恒。当感知到苏茜的生命气息终于稳定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阈值时,我那紧绷到极致的意志,如同断线的风筝,骤然松弛。
手臂再也无法支撑,无力地垂落,身体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剧烈的喘息撕扯着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内脏仿佛移位般的钝痛。
周身那躁动不安的黑暗能量,如同被强行约束的野兽,虽不再狂暴外放,却依旧在我皮肤下窜动,闪烁着不祥的、忽明忽暗的光芒,证明着它们的存在与不甘。
我做到了……暂时。
但意识的损耗是巨大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景文阳光下灿烂的笑容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温暖却不再清晰;父亲沉稳的嗓音也变得遥远,像是从深水另一端传来。就连林晓的数据碎片也陷入了异常的沉寂,仿佛刚才那精准而冷酷的运算,耗尽了它所有的资源。
就在我沉浸在这片疲惫与痛苦的泥沼中时,旁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明显颤抖的吸气声。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苏茜醒了。
她那长而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掀开。那双总是如同淬火寒冰般锐利、冷静,偶尔掠过执念疯狂的眼眸,此刻却被一层深重的虚弱与茫然所笼罩。
爸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在昏暗的空气中游移了片刻,带着初醒的懵懂,最终,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落在了瘫倒在地、周身依旧缭绕着不稳定黑暗能量、狼狈不堪的我身上。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立刻的警惕与敌意,没有“破晓”长枪瞬间指向我的寒光,甚至没有下意识的身体后缩。她只是……彻底地愣住了,僵在那里。
那双眼睛里,情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层层漾开。最底层是几乎将她淹没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虚弱,仿佛刚刚从一场无尽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紧接着,是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困惑,她在努力拼接记忆的碎片,试图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场景。
然后,像是慢镜头回放,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逐渐清晰——剧烈的能量冲突,“暴怒”的恐怖咆哮,我体内爆发的混乱与失控,以及……在意识彻底沉沦前,那只穿透黑暗、不顾一切伸向她的、颤抖的手。
她的目光,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从我被汗水和血污沾染、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缓缓下移,落在我无力垂落、指尖却依然固执地朝着她所在方向的右手上。
那只手,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皮肤下却隐隐有黑暗的能量如小蛇般游走。最后,她的视线再次回到我的周身,那明显不稳定、躁动不安,却奇迹般地不再试图攻击她,反而像是在……艰难地压制着内部冲突的黑暗能量场上。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在她眼底深处翻腾、碰撞。
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困惑与无法置信,而在这些情绪之下,似乎还有一丝……被她极力压制、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的……动摇?或者说,是某种类似于……愧疚的萌芽?
她干裂、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翕动了几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肺部努力挤压着空气,试图发出声音,但最终只化作几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音节:
“你……?”
仅仅一个字,却承载了太多的疑问和难以置信。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微不可闻。
我没有力气回应。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已被抽空,更遑论开口说话。我只能静静地、近乎空洞地看着她,眼神里大概只剩下被榨干后的极致疲惫,以及一种完成某种非做不可之事后的……虚无感。没有期待感谢,没有寻求理解,只是存在着,承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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