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府的庭院里,那几株红梅又添了新蕊,冬去春来,檐角的冰棱融成细水,滴答作响,敲打着青石板,也敲打着黄振龙日渐孱弱的生命。
他的日子,是掐着时辰过的。
自从那日燃命破境,团灭百万魔族大军,他的身体便如同一盏油尽的灯,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仙台境后期的修为如同昙花一现,散去之后,只余下满身的创痍。经脉寸断,龙元珠黯淡无光,连寻常武者的气血都不及。往日里挺拔的身形,如今佝偻得像一株被霜雪压垮的枯松,面色是常年的蜡黄,连唇瓣都失去了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望着上官燕日渐隆起的小腹时,才会漾起一丝微弱的光。
上官燕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也愈发迟缓。她每日都会扶着腰,慢慢走到庭院的石凳旁坐下,黄振龙便会挪过去,靠在她身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蠕动,偶尔会轻轻踢一下,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来一丝鲜活的暖意。
“她又踢我了。”上官燕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水,眼底的笑意掩不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振龙,你说她像不像你?这般调皮。”
黄振龙的手指微微颤抖,感受着那一下下微弱的踢动,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喉咙里卡着砂砾:“像……肯定像。眉眼像你,性子像我……”
他顿了顿,气息又急促起来,咳嗽了几声,帕子上便染了点点暗红。上官燕连忙替他顺气,眼眶泛红,却不敢哭出声,怕惹他心烦。
“别担心……”黄振龙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冰凉,骨瘦如柴,“我撑得住……一定撑得住……等她出来,看看她……”
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御医说过,他的生机早已耗竭,全凭着一股意志强撑着,这股意志一旦散了,便是油尽灯枯之时。岳飞、萧峰和兽王来看过他无数次,每次都是红着眼眶离开。他们寻遍了青州的奇珍异宝,甚至远赴海外,求来了传说中的“续命草”,可那灵药入腹,却如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们都知道,黄振龙是在熬,熬着一口气,等那个孩子降生。
日子一天天挨过去,上官燕的临盆之日越来越近。黄振龙的精神,却愈发萎靡,大多时候都在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可每当他醒来,第一句话,总是问:“燕儿……孩子……还好吗?”
这一日,守府里突然忙乱起来。产婆进了产房,丫鬟们端着热水,脚步匆匆,脸上满是紧张。庭院里,岳飞、萧峰和兽王肃立着,眉头紧锁,连大气都不敢喘。
黄振龙是被产房里传来的阵痛声惊醒的。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浑浊褪去了几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他的身体太虚弱了,稍一用力,便头晕目眩,冷汗涔涔而下。
“少主……”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扶住他,声音哽咽,“夫人正在生产,您别急……”
“扶我……过去……”黄振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小厮拗不过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一步一步,挪到产房外的廊下。
产房里,上官燕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听得人心头发紧。黄振龙靠在廊柱上,死死地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点抽走。
“撑住……燕儿……撑住……”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孩子……爹在等你……”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
那哭声清亮、稚嫩,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守府里压抑的气氛。
产婆的声音带着喜意,高声喊道:“生了!生了!是个千金!夫人和小姐都平安!”
黄振龙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一阵璀璨的光芒,那是回光返照的神采。他挣脱开小厮的搀扶,踉跄着扑到产房门口。
丫鬟连忙抱着襁褓,快步走了出来。襁褓里的婴儿,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眉眼紧闭,还在哇哇地哭着,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少主……您看,小姐多漂亮啊。”丫鬟的声音带着哭腔。
黄振龙伸出手,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婴儿柔软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干涸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念青……我的念青……”他喃喃着,念着那个早已取好的名字,嘴角的笑容,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襁褓里的婴儿,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触碰,哭声渐渐小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缓缓睁开。那是一双极亮的眼睛,像极了上官燕,也像极了他。小婴儿眨了眨眼,伸出小小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嘴角还溢出了一丝口水。
黄振龙看着她,看着这个他用最后一口气等来的女儿,心中的执念,终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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