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每日早晚两次,记录婴儿体温(用额头触碰感知,大致估算)、进食量(奶瓶刻度)、排便次数及性状(颜色、稀稠)。记录你自己伤口周围皮肤的温度、疼痛程度(轻度、中度、重度)、分泌物颜色。每晚投放物资时,口头报告。”
指令清晰,要求明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同时,林墨调整了物资投放的细节:除了基础生存物资,每次都附带一小块干净的纸和一支短铅笔(方便记录),以及针对她可能报告的婴儿或自身症状的、对应的微量药品或处理建议(比如,如果报告婴儿红疹,下次就附带一点护臀霜)。
最初,张倩对这些突如其来的、琐碎而具体的指令感到茫然和疲惫。但她很快发现,完成这些指令,能让她在无边痛苦和漫长等待中,找到一点可以抓握的“具体事项”。记录婴儿的体温和排便,观察自己伤口的变化……这些动作本身,占据了她一部分被病痛和恐惧侵蚀的思维,让她从纯粹的“等死”或“焦虑交易结果”的状态中,暂时抽离出来。
而且,当她每晚磕磕绊绊地对着摄像头汇报那些枯燥的数据和描述时,偶尔会得到一声简短的电子合成音回应:“收到。” 或者,在下一次的物资中,看到她报告的某个问题(比如婴儿吐奶)对应地出现了缓解症状的药品(一小包胃药)。
这种极其简陋、单向的“反馈”,虽然冰冷,却给了她一种诡异的“踏实感”——她的“报告”被“听到”了,并且可能产生了一点“作用”。尽管她知道这作用微乎其微,但这过程本身,像是一根极细的线,将她与外部那个掌控她生死的冰冷意志,连接了起来,让她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即将腐烂的累赘。
她的精神状态,在这种被“任务”填充和微弱“反馈”支撑的模式下,竟然出现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勉强的“稳定”。疯狂谩骂和空洞呆滞的时间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但相对“清醒”的麻木配合。
监控画面前,林墨和苏沐晴观察着这种变化。
“效果比预期的好。”林墨记录着张倩报告的数据,同时评估着她的情绪曲线,“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对地下秘密交易结果的焦虑似乎也有所缓解。至少,在等待期间,她不会因为纯粹的绝望而提前崩溃。”
苏沐晴看着屏幕上张倩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拿着铅笔在纸上划拉记录的样子,点了点头:“补刀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她所说的“主菜”,自然是关于地下秘密的详细盘问。一个相对稳定、注意力被部分转移、且初步建立了“指令-反馈”习惯的张倩,无疑比一个时刻处于崩溃边缘、满心只有交易结果的张倩,更能提供清晰(或至少是连贯)的信息。
林墨和苏沐晴的配合,如同精密的手术。
林墨的“嘲讽”是锐利的解剖刀,剥开虚妄,暴露本质;苏沐晴的“补刀”则是后续的缝合与引流,在暴露的创口上建立临时的功能通道,防止感染和恶化,为下一步更深层的操作做准备。
他们对待张倩,如同对待一件需要拆解、分析、并尽可能榨取剩余价值的复杂器械。没有情绪,只有步骤。而张倩,在这套冰冷而高效的“流程”中,逐渐被塑造成他们需要的形态—一个能够提供信息、维持基本功能、且暂时不会自行损坏的“工具”。
夜幕再次降临。802室内,张倩在昏暗的灯光下,完成了今日的最后一次“报告”将纸条小心地叠好,放在门边。她靠在床头,搂着熟睡的婴儿,目光扫过墙角那个冰冷的摄像头,眼中不再有激烈的恨意或乞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被驯化后的、麻木的顺从。
顶层安全屋,林墨调出了准备好的、关于地下探索的问题清单。苏沐晴检查着通讯设备和应急方案。
针对张倩记忆的“开采”,即将进入更深、也更危险的矿层。而这一切,都建立在林墨的冰冷嘲讽和苏沐晴的精准补刀所共同打造的、这张脆弱而实用的“工作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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