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室的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析出死亡的盐粒。张倩的生命烛火,在败血症和深度谩妄的狂风里,已缩小到仅剩豆大的一点幽光,摇曳不定,随时可能被最后一口无法咳出的浓痰彻底掐灭。她的“报告”早已变成无法辨识的呓语,体温数字与伤口描述和过往的奢侈品名录、对赵虎的诅咒、以及对林墨破碎的哀求,毫无逻辑地搅拌在一起,从她干裂流血的唇间,随着浑浊的气息断续溢出。
婴儿的状况也急转直下。或许是母体毒素的渗透,或许是本就脆弱的生命终于耗尽了先天储备,他开始频繁地呛奶,呼吸时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拉风箱般的声音,小小的身体间歇性抽搐,哭声微弱得几不可闻,像幼猫临死的哀鸣。
林墨通过监控和每日物资投放时的快速观察(通过活板门缝隙),清晰地掌握了这一切。张倩的“工具”寿命,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格。她那些混乱的、关于地下秘密的碎片化“供述”,也已在反复的盘问和交叉验证中,被榨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重复的呓语和无法证实的臆测。
价值,趋近于零。风险,与日俱增。一个随时会死、且可能携带未知病原体的成年女性,和一个奄奄一息、救活希望渺茫的婴儿,继续留在802室,除了消耗有限的医疗储备和增加监控负担,已无任何正面意义。
按照林墨的“经济学”,现在是“清算”的时候了。要么,等待自然消亡,然后处理掉尸体(需要冒险进入污染空间)。要么,主动“处置”,干净利落。
但就在林墨准备做出最终决定的前夜,张倩在又一次短暂的回光返照中,说出了一串清晰得反常的词语。不是关于地下,也不是关于孩子。而是关于“守望者”的头领,陈海。
“……陈海……他老婆……有哮喘……很严重……药……快用完了……”她喘着粗气,眼珠在深陷的眼眶里缓慢转动,似乎想聚焦,却找不到目标,“他……他以前……帮过我一次……很小的事……我偷听到……赵虎想拉拢他……用药品……”
信息很短,且与之前榨取的方向完全不同。张倩说完,仿佛耗尽了这短暂清醒的所有力气,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的昏沉和谩妄,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痰音。
监控画面前,林墨和苏沐晴都听到了这段清晰的呓语。
“‘守望者’的陈海?”苏沐晴有些意外,“张倩怎么会知道这种细节?还记到现在?”
林墨调出关于“守望者”和陈海的所有零碎记录。这个团体相对低调,信息不多,只知道首领叫陈海,末世前似乎是工程师,团体有一定组织性,但资源似乎一直紧张。关于其成员家属的具体健康情况,更是从未有过情报。
“可能是真的。”林墨沉吟,“张倩以前混迹在赵虎身边,赵虎为了扩张或自保,收集周边势力头领的软肋信息,合情合理。而哮喘……这种慢性病,在末世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确实是致命的弱点。”
他快速分析着这条信息的价值。第一,它提供了“守望者”首领一个确切的、可被利用的弱点。第二,它暗示了陈海可能对药品有持续性的、强烈的需求。第三,它揭示了陈海或许有一定原则(曾因小事帮过张倩,且未被赵虎拉拢)。
“一条关于‘人’的信息,比关于‘物’(地下秘密)的信息,有时更有价值。”林墨低声说,“尤其是当这个‘人’,是附近相对稳定、且对我们暂时保持观望的势力头领时。”
这条信息,成了一张意外出现的、关于“背叛”的筹码。不是张倩背叛谁,而是她记忆深处,关于别人可能被“背叛”或“交易”的筹码。
“你想用这个信息,去接触‘守望者’?”苏沐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是直接接触。”林墨摇头,“太主动,会暴露我们的信息源(张倩)和意图。但我们可以……‘投放’这个信息,就像投放物资一样。”
一个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形。通过报刊亭的渠道,以一种隐晦的、只有陈海本人(或核心成员)才能解读的方式,将这个关于“哮喘”和“药品”的信息传递出去。不附加任何条件,也不索要任何回报,仅仅是将筹码“摆上桌”。
“目的是什么?”苏沐晴问,“示好?还是设饵?”
“都是,也都不是。”林墨走到公寓结构图前,手指在“守望者”据点的大致方位点了点,“主要是试探和引导。试探陈海对此信息的反应——他是会感激?警惕?还是无视?引导他将注意力,从可能对我们楼体的觊觎,转移到获取特定药品的需求上。同时,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们知道他的弱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他有能力,并且愿意为这个信息付出点什么(比如,用其他有价值信息或未来某种程度的默契来交换),那我们就多了一个潜在的、可控的‘交易’对象。如果他毫无反应,或者反应激烈,我们也能从中判断他的性格和处世方式,调整对他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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