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晴点点头。这正是她最深的恐惧。
几天前,她尝试与一个星光族进行浅层意识连接——不是完整连接,只是情感共鸣层面的接触。那体验既美丽又可怕:她感受到了星光族对知识的热爱,对美的欣赏,对失去家园的悲伤...但她也感受到了他们文明深处的那种疲惫,那种“已经见证过太多兴衰”的虚无感。
更令她不安的是,当她回到自己的意识时,那种虚无感没有完全消失。就像听了一首悲伤的歌,旋律结束后仍在心中回响。
如果浅层连接都有这种“残留效应”,那么完整的意识网络呢?个体的独特性还能保持多久?
“小雨说,守夜人给了她完整的安全协议。”林墨说,“包括如何设置意识边界,如何防止网络中的恶意传播,如何保护个体隐私...”
“协议是死的,使用协议的人是活的。”苏沐晴低声说,“而且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技术问题,还有人性问题。林墨,你看看下面——我们这里有137个人类幸存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伤,自己的恐惧,自己的野心。老刘还在为失去家人而痛苦,小陈渴望权力,张姨只关心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些全都连接在一起...”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墨明白:那可能会是一场精神层面的灾难。痛苦会传染,恐惧会放大,野心会碰撞。
“所以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林墨说,“小雨和陈博士也同意,至少需要六个月的基础研究,然后是小规模实验,最后才考虑逐步推广。而且不是强制性的,是完全自愿的。”
“自愿?”苏沐晴转头看他,“在外部威胁面前,在‘为了人类生存’的大义面前,自愿真的存在吗?如果有人选择不加入网络,他会被视为自私,视为叛徒,最终可能被孤立甚至排斥。”
林墨沉默了。他知道苏沐晴是对的。人类历史上,无数“为了集体利益”的名义下,个体的选择权被剥夺。在末世,这种情况只会更严重。
“我们需要制度。”他最终说,“不是技术制度,是社会制度。确保无论是否加入网络,每个人的权利都受到保护。而且网络本身需要监督,需要制衡...”
“谁来监督?谁来制衡?”苏沐晴问,“你?我?小雨?我们也会老,会死,会犯错误。而且如果我们加入了网络,我们还能保持客观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个都切中要害。林墨没有全部答案,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必须被提出,被讨论,被认真对待。
“今晚有社区会议。”他说,“关于是否开始意识网络的小规模实验。你可以提出这些担忧,让大家一起思考。”
苏沐晴点点头,但表情仍然沉重:“我怕我的担忧会被视为阻碍进步。毕竟...时间不多了。”
五年。或者更少。
在生存压力下,人们往往选择最快的路,而不是最安全的路。
“至少你说出来。”林墨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小雨也会支持你——她比你想象的更理解风险。”
“因为她经历过。”苏沐晴轻声说,“被他人控制意识的经历。”
是的。小雨被陈远舟控制过,被园丁控制过,甚至被那个克隆脑影响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自主意识的可怕。
夜幕降临时,社区会议在穹顶中央的广场举行。所有成年人都参加了,加上几个能交流的怪物代表,以及星光族的几位成员。
小雨首先介绍了技术进展,展示了实验鼠的成果,解释了意识网络的原理和潜在好处:即时通讯,知识共享,集体学习,协同行动...
人群中发出惊叹和兴奋的议论声。
“但这项技术也有风险。”小雨话锋一转,看向苏沐晴,“苏沐晴对此有深入的思考。我想请她分享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苏沐晴。她能感觉到各种情绪:期待,好奇,也有一丝不耐烦——人们渴望听到好消息,而不是更多的警告。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我不是科学家,也不是技术专家。”她开始说,“但我有一种能力,能感知他人的情绪和意识状态。所以我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意识是多么复杂,多么脆弱,多么...私密。”
她讲述了与星光族浅层连接的体验,讲述了那种“残留效应”,讲述了她的担忧:如果个体意识连接成网络,我们如何保护隐私?如何防止恶意传播?如何确保多样性不被扼杀?
“而且我担心的是权力。”她继续说,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上清晰可闻,“谁能控制网络?谁来制定规则?如果网络的管理者滥用权力,会比任何独裁者更可怕——因为他能直接进入每个人的思想。”
这些问题像冷水泼在热情的火焰上。兴奋的议论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思的沉默。
“苏沐晴说得对。”老王的声音从轮椅上传来,通过扩音器放大,“我们在引入一项可能比核武器更强大的技术。核武器至少是外在的,我们可以控制它,可以销毁它。但意识网络一旦建立,可能就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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