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闭合的余震在陈希的骨骼中回响。
他半拖半抱着罗兰在暗潮甬道中踉跄前行,仲裁者在前方引路,审判之剑的剑尖在地面划出断续的火星——那些火星不是热量,而是燃烧的规则残渣,每一点都能短暂照亮周围墙壁中冻结的文明记忆。
“悲泣在增强。”仲裁者突然停下,剑尖指向左侧墙壁。
陈希顺着方向看去,墙壁中冻结的是一颗星球的海洋,此刻那海洋正在波动——不是记忆应有的静止状态,而是活生生的、被某种力量激起的涟漪。涟漪扩散到墙壁边缘时,凝固的时间晶体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更深层的黑暗。
“母神意志的哭泣正在渗透暗潮结构。”仲裁者的声音凝重,“她的情感波动会影响所有与她相关的规则造物。这些记忆……它们都曾经是她创造或见证过的文明。”
话音未落,整条甬道开始扭曲。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变形,而是“叙事逻辑”的重组。陈希看见前方的道路分岔成三条:一条铺满鲜花但尽头是悬崖,一条漆黑如墨但隐约有光,第三条则是不停闪烁、无法确定形态的概率云。
“三条都是真的。”仲裁者说,“也都是假的。母神的悲伤正在让规则变得……情绪化。我们必须选一条,但选错的代价可能是被永远困在某种情感状态里——永恒的喜悦、绝望,或者不确定性本身。”
罗兰在陈希肩上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走……中间……”
“为什么?”陈希问。
“黑暗中的光……”骑士的声音虚弱但坚定,“是她教我的……真正的希望从不耀眼……只在绝境中……微亮……”
仲裁者沉默了两秒,然后点头:“有道理。母神的创造哲学确实如此——她最满意的作品,往往诞生于最绝望的境况。”
他们踏上了中间的黑色道路。
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不是视觉上的黑暗,而是“存在感”的稀释。陈希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开始模糊,他需要不断默念自己的名字、记忆、目的,才能保持“陈希”这个定义的稳定性。
前方出现了微光。
那是一盏漂浮的灯笼,灯笼纸是某种生物的薄膜制成,内部燃烧着蓝色的冷焰。灯笼下方悬挂着一枚铃铛,随着灯笼的飘动发出无声的振动——那振动与安全屋中音乐盒的黑色音符同源,都是母神情感的具现。
“引路灯。”仲裁者轻声说,“只有极度悲伤时,母神才会制造这些。它们在为迷途者指引方向,但同时……也在吸收迷途者的悲伤作为燃料。”
陈希看到灯笼经过的墙壁上,那些冻结的记忆开始融化。不是消散,而是“重新经历”——他听见了某个文明最后一位诗人在刑场上的朗诵,感受到了某颗星球地核冷却前的最后温暖,触摸到了某个存在在彻底归档前刻在规则基岩上的遗言。
“所有这些都是她记得的。”陈希喃喃道,“每一个消亡的文明,每一个逝去的存在……她都记得。”
“这就是她疯狂的原因之一。”仲裁者说,“想象一下,记住所有你创造又失去的东西。3174个文明只是古协议层清洗的,但在那之前和之后,还有更多……多得无法计数的消亡。”
灯笼突然加速。
“跟上!”仲裁者挥剑斩开前方的黑暗粘稠层,“织网的气息接近了,它们在追踪灯笼的情感信号!”
陈希咬牙扛起罗兰,全力奔跑。他的次级审判者权限在持续逸散,每一次呼吸都有规则碎片从口鼻溢出——那是定义之渊烙印正在不稳定化的征兆。
身后传来了某种声音。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机械声,而是“检索”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同时翻阅浩如烟海的档案,快速翻页的哗啦声连成一片,越来越近。
“织网的‘归档猎犬’。”仲裁者头也不回地说,“它们不是战斗单位,但被它们触碰到的东西会被瞬间归档——不是杀死,而是从现行时间线中移除,存入冷光的档案馆成为标本。”
“怎么应对?”
“不能被碰到。任何形式的接触都会触发归档协议。”
前方的灯笼突然分裂成三盏,分别飞向三个方向。
“它在迷惑追兵。”陈希瞬间明白,“但我们也可能跟丢正确的那个。”
三盏灯笼中,只有一盏的铃铛在响——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震动规则的频率。陈希闭上眼睛,用残余的权限感知那震动,然后指向左侧:“这边。”
他们冲进左侧岔路。
岔路尽头是一扇门。
但这扇门……是活着的。
门扉由交织的树根构成,每一根树根都在缓慢蠕动,树根表面浮现着不断变化的文字——那些文字记录着所有在规则实验中消亡的文明的名字。门框则是白骨堆砌而成,但不是恐怖的白骨,而是某种圣洁的、泛着微光的遗骸。
门楣上刻着四个字,用的是摇篮时代最古老的语素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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