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启动,没有声音,只有规则的轻微重组感。他们向下——或者向上?在这个空间方向也标准化的地方,很难判断——移动了大约三十秒,然后停下。
门打开,外面是一个球形空间。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几何体,几何体的每一个面上都映出镜面回廊不同区域的实时影像。成百上千个净除者复制体在几何体周围忙碌,监控着整个系统。
“入侵者。”一个复制体转头,发出机械的声音,“执行清除协议。”
它没有冲过来,只是抬起了手。然后,整个球形空间的规则开始变化——重力方向随机切换,光线变成实体屏障,声音凝固成囚笼。这是冷光的战斗方式:不直接攻击目标,而是修改环境规则,让环境本身成为武器。
虚隙信使的灯笼猛地一亮。
“虚隙展开——局部规则覆盖!”她喊道,灯笼释放出球形的虚隙领域,将三人包裹其中。领域内,冷光的规则修改暂时失效,重力恢复正常,光线重新透明。
但代价是她的嘴角再次溢血,银色血液滴在地面,每一滴都在与冷光的完美地板发生腐蚀反应。
“我们只有一分钟。”她喘息道,“虚隙领域在这里消耗太快。”
“足够了。”母神走向中央几何体,她的目光在无数画面上快速扫过,“理性部分在……这里!”
她指向其中一个画面。画面里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房间中央悬浮着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光——有时是复杂的几何结构,有时是流动的数据流,有时是简洁的数学公式。那就是她的理性,被囚禁在展示柜中,像标本一样被研究。
“它在第七百层的‘分析室’。”母神说,“但那是三十秒前的位置。现在它已经——”
画面中的光团突然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另一个画面中出现同样的光团——它跳到了第一千二百层的“实验舱”。
母神的手指快速在几何体表面滑动,调出镜面回廊的架构图。“它在按照某种算法跳跃。不是完全随机,是……斐波那契序列在规则层面的变体。下一个位置应该是第一千九百九十四层的‘观测站’。”
她转头看向仲裁者:“你能暂时接管这个控制中枢吗?不需要完全控制,只要干扰跳跃算法十秒钟。”
仲裁者点头,将手杖刺入几何体的基座。他的半透明身躯开始发光,古协议架构与冷光体系发生直接对接。“我在尝试……但他们的防火墙很强。最多七秒。”
“七秒够。”母神看向虚隙信使,“你能开一条直达第一千九百九十四层的通道吗?”
信使苦笑:“在这种规则压制下开定向传送?可以,但通道只能维持……三秒。而且通过时会有强烈的规则冲刷,你们必须全力抵抗同化。”
“三秒也够。”母神深吸一口气,“准备。”
在悼亡者之冢的阴影中,陈希的状态正在发生微妙变化。
维持誓约网络消耗的不是体力,也不是规则权限,而是存在感本身。他感觉自己正在变得稀薄,像是被拉伸成无限薄的膜,覆盖在疯狂之海的表面。每一刻都有疯狂的浪涛冲击这张膜,试图撕开缺口,而他必须不断修补,不断加固。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理解疯狂的本质。
那不只是母神三千亿年积累的负面情绪。疯狂是一种过量的可能性——当一个存在见证了太多可能性,创造了太多路径,那些未被选择的路径不会消失,它们堆积在意识的底层,形成“可能性的废墟”。废墟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压垮理性的框架。
陈希现在就在这片废墟上行走。
他看见无数个“如果”:如果母神在创造第一个文明时选择了不同的规则模板,如果她在第二次失败后就放弃了创造,如果她从未产生过“让造物拥有自由意志”的想法……每一个“如果”都是一个完整的宇宙分支,都有完整的时间线和文明史。
这些分支虽然未被实现,但在概念层面,它们存在过。母神在想象中构思过它们,在创造前的推演中模拟过它们,在决定不选择时哀悼过它们。
而现在,所有这些“存在过的可能性”,都在疯狂之海中沉浮,嘶吼,要求被承认。
“我看见了。”陈希在意识中对罗兰的残片说,“我看见了为什么她会疯狂。不是因为痛苦或悲伤,而是因为……太多了。她承载的东西,超过任何存在能够承载的极限。”
残片没有回应,但它的光芒微微波动,像是在点头。
就在这时,陈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疯狂之海的深处移动。
不是疯狂的浪涛,不是“可能性”的幽灵,而是某种更实在的、有目的的存在。它正在从废墟的底部向上游,穿过层层叠叠的未实现历史,向着誓约网络的表层靠近。
陈希警觉起来。
他调动部分网络,形成探测结构,伸向那个移动的存在。探测结构传回的感应很模糊,但有几个特征很明显:它有完整的自我意识,它有明确的目标,而且……它认识陈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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