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沈砚灵已站在御史台衙门外的石狮子旁。她换了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将头发束成男子样式,手里拎着个半旧的布包,里面是连夜抄录的罪证——昨夜从王振宅院地窖里拓下的火药箱铭文、偷偷记下的硫磺与桐油进货账册片段,还有林教头留在柴房血迹旁的那枚刻着“营”字的腰牌。
“站住!”门吏拦住她,“御史台岂是随便能进的?有状纸去递讼房,寻大人得有通传。”
沈砚灵从布包里抽出张折好的纸,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托人辗转弄到的荐信,来自致仕的前御史张大人,也是林教头的恩师。“学生沈灵,受张大人所托,有要事面呈李御史。”
门吏接过荐信看了半晌,又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嘟囔着去通报。沈砚灵站在原地,望着御史台朱红色的大门,门钉上还沾着晨露,像缀了串细小的珍珠。她忽然想起林教头,那枚“营”字腰牌,应是他在神机营当差时的旧物,难怪他能摸清王振宅院的布防。
“沈先生,李大人请您进去。”门吏出来时,神色已客气了许多。
李御史的书房陈设简朴,墙上挂着幅“清正廉明”的匾额,案头堆着高高的卷宗。李御史约莫五十岁,两鬓微霜,正拿着放大镜细看一份账册,见沈砚灵进来,抬手示意她坐下:“张老的信我看过了,你说有王振私藏火药的证据?”
沈砚灵解开布包,将拓片、账册抄录、腰牌一一摆开:“大人请看,这是王振在城郊宅院地窖里的火药箱拓片,上面的‘神机营监制’字样清晰可见,显然是挪用的军库物资;这是他购买硫磺、桐油的账册片段,近三个月的用量,足够炸毁半个内城;还有这枚腰牌,是昨夜牺牲的林教头所留,他原是神机营的百户,因揭发王振贪墨军饷被构陷,才隐姓埋名……”
李御史的手指抚过拓片上的铭文,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渐渐沉重:“他买这么多火药做什么?难道真如传闻所说,想在秋猎时……”
“不止。”沈砚灵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昨夜我亲耳听见,他让手下明日将一箱火药通过密道运进宫,交给刘公公。”
“刘公公?”李御史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悸,“是司礼监的刘忠?那是王振最心腹的爪牙!他们想在宫里动手?”
沈砚灵点点头:“林教头说,王振最近频繁接触羽林卫的旧部,那些人都是当年跟着他镇压民变的死士。若火药入宫,再加上宫外的死士呼应……”
李御史霍然起身,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案上的茶盏被他撞得叮当作响:“此事非同小可,没有铁证,扳不倒王振!他现在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掌着批红权,连内阁都让他三分!”
“学生还有一物。”沈砚灵从贴身处摸出块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半块烧焦的账页,“这是从王振柴房的灰烬里找到的,上面记着‘东宫侍卫营’‘银五千两’的字样。”
李御史接过账页,对着阳光细看,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竟敢买通东宫侍卫?!”
东宫是太子居所,侍卫营更是重中之重。若王振连东宫的人都敢收买,其野心已昭然若揭。
“这些证据虽能说明他私藏火药、勾结侍卫,但要定他谋逆之罪,还差最关键的一环。”李御史将证据小心收好,“他运火药入宫的密道在哪?刘忠的落脚点在哪?没有这些,扳不倒他,反而会打草惊蛇。”
沈砚灵早有准备,从布包里取出张草图:“这是林教头生前画的,王振宅院的密道图,一条通往后宰门,另一条……竟通向东宫的角门!”
李御史看着图上标注的密道走向,手指点在东宫角门的位置,脸色铁青:“狗贼!竟把主意打到太子头上了!”
“大人,”沈砚灵站起身,目光灼灼,“学生愿再探密道,找到刘忠接头的证据。”
“不可!”李御史摆手,“你已经暴露,王振的人肯定在找你。再说密道凶险,若是被发现,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他沉吟片刻,“我让人去查,你且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消息。”
沈砚灵却从怀里掏出把匕首,刀柄上刻着朵梅花:“这是我娘留下的,她说见此匕首如见其人。当年我娘就是因查到王振倒卖赈灾粮,被他陷害的。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能换他伏法,值了。”
李御史望着她决绝的眼神,忽然想起张老信里的话:“此女虽弱,骨似寒梅,可托大事。”他沉默半晌,从墙上摘下块腰牌递给她:“这是我的监察腰牌,关键时刻或能唬住小喽啰。密道尽头有处废弃的水牢,若遇危险就躲进去,我会让人在水牢外守着。”
沈砚灵接过腰牌,触手冰凉,上面的“御史台”三个字沉甸甸的。她将账页、拓片重新包好,深深一揖:“若学生没能回来,这些证据就劳烦大人呈给陛下。”
“一定。”李御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忽然对着空气道,“都听见了?护好她,若她有闪失,你们也别回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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