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牛棚密谈后，一种无声的紧迫感便笼罩在林晚晚和林婉柔的生活中。
白日里，她们依旧是那个尽职尽责的公社小学教师、认真教学的小林老师和奔走乡里的小林医生，言行举止，丝毫看不出异样。
“小林知青，下学啦？我家那小子今天没捣蛋吧？”扛着锄头归家的村民笑着招呼。
“刘大哥放心，铁蛋今天表现可好了，字写得特别工整。”林晚晚笑容温和，应对自如，心里却在回想昨晚梳理的历史年代脉络。
“小林老师，去前进大队看病啊？路上慢点。”村口的孙大娘依旧热情。
“哎，谢谢大娘，我看完就回来。”林晚晚背着药箱，脚步匆匆，脑中却在反复推演一道周老师出的物理力学难题。
只有当夜幕降临，村子里灯火零星，她们才会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谨慎的夜行动物，悄然潜入村尾那间弥漫着草料气息的牛棚。
那里，有一盏为她们而亮的微弱灯火，和四位倾尽所有的师长。
低矮的牛棚里，空气浑浊，但精神世界却无比开阔。
几位教授摒弃了过往大学里系统的讲授，转而采用最精炼、最针对性的方式，为两人梳理着知识的脉络。
物理课上，周老师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图示，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婉柔，你看这个受力分析......”
他耐心地一遍遍讲解，化繁为简，看着林婉柔从眉头紧锁到恍然点头，便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轮到林晚晚时，周老师则会提出更深入的问题：“晚晚，如果考虑摩擦系数系数可变，或者引入惯性力参考系，这道题又该如何构建模型？”
林晚晚凝神思索，往往能给出让他眼前一亮的思路。
历史课上，吴老师不再拘泥于具体史实，而是着重于宏大的叙事与深刻的思辨。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晚晚，婉柔，历史并非死记硬背的年代表。”
“你们要看到的，是浪潮之下的暗流，是制度变迁的内在逻辑，是经济基础如何决定上层建筑。”
“不如春秋战国的变革，其根源在于铁器牛耕带来的生产力飞跃，井田制瓦解，私田出现，新兴地主阶级崛起......这一切，才是推动历史的真正把手。”
他的讲述，让枯燥的历史变得鲜活而充满张力。
外语课上，沈教授尽量压低他的声音，却依旧掩不住语调中的激情。
他仔细纠正着林婉柔每一个音标的读法，“婉柔入，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语感很好。”
他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本英文诗集片段拿出来，指导林婉柔进行阅读和翻译。
对于林晚晚，沈教授发现她学的非常快，感觉就像真正的在外国生活过一样，只是让她熟悉熟悉往年出题人的思路。
秦教授则负责统筹全局，并为她们梳理政治、语文等科目的要点。
“晚晚的逻辑思维强，论述题要注意层次分明，言之有理。婉柔文笔细腻，但在议论文的立论和论证上要加强力度，情感之外，更需理性的骨架。”
他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精准地指出两人的优势与短板，分配着有限的复习时间和精力。
林晚晚在数理上的短板，在林晚晚和几位老师的帮助下，正一点点被补齐。
夜深人静，姐妹俩的炕桌上，经常是林晚晚在用最浅显的方式，为林婉柔讲解着一道一道数理题。
“晚晚，这个电路图，我还是有点晕......”
“姐，你看，电流就像水流，电压好比水压，电阻就是水管里的狭窄处。我们顺着这条路......”
在这样的紧张备考中，林晚晚并没有完全忘记身边的人。
她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明言，但出于一份善意，她还是选择性地、极其隐秘地提醒了两位她认为可信的朋友。
这天下工后，林晚晚去到知青点赵向岚岚，她正在屋前晾晒衣服。
“岚岚，最近我看你晚上闲着也是闲着，”林晚晚状似无意地提起，声音放得很清，“我这里有几本书，你要不要看看？或者旧报纸呢，总比发呆强。”
“就是避着点人，免得有人说咱们还想搞‘白专’那一套。”
向岚岚正用力抖开一件衣服，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林晚晚一眼，随即笑道：“看书？多没劲啊！累了一天了，我就想躺着歇会儿。”
“再说，那些书不是烧的烧，收的收了吗？行了晚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空我看看吧。”
她显然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林晚晚一时兴起。
另一日，林晚晚去前进大队出诊，特意绕路去看了在这里的裴秀秀。
在前进大队的知青点，林晚晚拉着裴秀秀的手，神色认真地低语：“秀秀，听我一句，要是得空，私下里找点中学的课本，或者任何带字的纸，悄悄看看。”
裴秀秀看着林晚晚郑重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她了解林晚晚，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联想到最近家里说的那些，还有林晚晚那几位在部队的叔叔，裴秀秀立刻明白了这话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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