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没劲。”男生撇撇嘴,转回去了,跟同桌低声嬉笑,“胖得像头牛,闷得像块石头,怪不得没人要。”
这些话,像细小的沙砾,日复一日地打磨着她的耳膜,最初是刺痛,如今已近乎麻木。她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坐,习惯了一个人走路,习惯了所有集体活动时自动被排除在外的真空地带。她的世界,只有课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每次考试后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只有捧着满分试卷时,她心里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想起那个把她从山里拉出来的妇女主任王阿姨。是王阿姨,踏破了李家门槛,用“义务教育法”和“贫困生补助”这两样武器,硬生生为她劈开了一条狭窄的求学路。为此,母亲没少掐着她的胳膊骂:“赔钱货!读那么多书能当饭吃?早点嫁人换彩礼,给你弟攒学费才是正经!”
她十岁才上一年级,比同学都高出一大截,像个误入小人国的怪物。家里的资源,从一口肉,一件新衣,到父母的关注,理所当然地向小她四岁的弟弟倾斜。她是“外家媳妇”,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能让她念完九年书,在父母看来已是天大的恩赐。
放学铃声响了,像一声赦令。同学们蜂拥而出,教室里瞬间空荡。招娣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今天是领取初中毕业证的日子,也是她作为“学生”身份的最后一天。
她知道,家里已经为她谈好了一门亲事。隔壁县镇上卖菜大户的独子,据说脑子不太灵光,但出的彩礼,足够弟弟风风光光地去县里读最好的高中。她的价值,在父母眼中,终于到了可以兑现的时刻。
破天荒地,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匆匆赶回家喂猪、做饭、伺候那一亩三分地。她背着那个用了多年、边角磨损的旧书包,漫无目的地在镇上走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父母关于婚期的催促,不想看到弟弟那张理所当然索取的脸。她走着,穿过喧闹的集市,走过寂静的田埂,不知不觉,走到了镇子边缘一片荒芜的土坡。这里人烟稀少,只有几棵歪脖子树和丛生的杂草。
突然,几个黑影从坡后闪了出来,堵住了她的去路。是班上那几个经常调戏她的混混男生,为首的那个,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嘴角挂着令人作呕的坏笑。
“哟,李招娣,毕业了不回家,在这儿等谁呢?”
招娣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书包带子,想从旁边绕过去。
另一个男生跨步挡住她,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逡巡:“别走啊,大学霸。平时不是挺傲吗?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今天毕业了,陪哥几个玩玩呗?”
“你们让开!”招娣的声音带着颤抖,是恐惧,也是愤怒的前兆。
“让开?凭什么?”为首的男生嬉笑着伸手来摸她的脸,“长得是壮了点,不过……灯一关,都一样……”
招娣猛地拍开他的手。这个动作激怒了他们。几个人一拥而上,推搡着她,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泼洒过来。她哭喊着,挣扎着,像一头陷入绝境的母兽。可她的哭喊被风声吞没,四周空旷,无人应答。
“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她感到胸口一凉。那件本就紧小的旧衬衫,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洗得发黄的背心。那是她唯一一件还算完整的贴身衣物,是她的遮羞布,也是她贫穷和屈辱的象征。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多年来的隐忍、压抑、不被当人看的委屈、对命运的愤懑、对眼前这些恶意的憎恨……所有情绪像积压了千年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眼泪还在流,但眼神已经变了,从恐惧变成了某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再是求饶,而是宣战。她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面前男生的鼻梁,趁对方吃痛松手之际,她像一颗炮弹般挣脱了束缚。她抄起地上一块半截砖头,想也没想就砸向另一个男生的肩膀,又捡起一根粗壮的枯树枝,毫无章法地胡乱抡扫!
她比他们都高,都比他们壮!常年干农活积累的力气,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那几个男生被她的疯魔状态吓住了,他们没想到这只沉默的羔羊,发起疯来竟如此可怕。砖头、树枝,加上她本身的体重和力量,几下就把他们打得抱头鼠窜,哀嚎着倒在地上。
招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断了的树枝。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几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几乎衣不蔽体的上身,巨大的恐慌和后怕袭来。她丢下“武器”,甚至顾不上整理衣服,只有一个念头──跑!
她拼命地跑,沿着来时的路,跑得肺都要炸开,跑得脚上的旧布鞋都快掉了。风在她耳边呼啸,像为她助威,也像在催促她逃离。
不知跑了多久,她在一个亮着灯的门店前停下,扶着膝盖,几乎要呕吐出来。抬起头,招牌上三个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猛虎拳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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