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翰递给林薇一张银行卡,金属卡片在傍晚的夕照里泛着微光。“密码是你生日,六位数,0。”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这是彩礼钱,卡里存了一百二十万。”
林薇没接,手指蜷了蜷。窗外的梧桐叶正一片片往下落。“不是还没商量好吗?”她抬眼看他,眼底有细碎的担忧,“怎么这么早给我妈?你不怕……”她顿了顿,那个词在舌尖转了几转才说出来,“不怕她继续贪得无厌?”
明翰笑了,拉过她的手,把卡轻轻放进她掌心。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咱俩结婚证都领了,白纸黑字,红彤彤的章盖着。”他说,“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再说,”他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没几天你就要出国了,咱们去米国办婚礼,顺便度个蜜月。就是……”他声音低下去,带着歉意,“就是有点委屈你了,不能在国内给你一个豪华婚礼。你那些闺蜜、同学,怕是都要说我小气。”
“和你在一起,”林薇反握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无名指上那圈细细的戒痕——那是他们领证那天,他在地摊上花了二十块钱买的临时戒指留下的印记,“我不在乎那些。”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沉甸甸的,“婚礼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给自己过的。”
窗外有晚归的鸟雀掠过,投下倏忽的影子。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见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像某种温柔而坚定的倒计时。
“这钱,”林薇终于低头去看掌心里的卡,黑色的卡面映出她半张脸,“你先留着。到了美国,租房子、置办东西,哪样不要用钱?我妈那边……我再跟她说说。”
“说什么?”明翰摇头,“上个月她不是说了么,没一百万彩礼,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现在卡里是一百二十万,她应该满意了。”他顿了顿,“薇薇,我不想你再为这个跟她吵。每次吵完,你都要偷偷哭好久。”
林薇鼻子一酸。她想起上个月那个雨夜,母亲陈素珍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她的声音却比任何背景音都尖锐:“一百万!少一分都不行!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你以为你是白来的?”
那天夜里,她在租住的小公寓阳台上站了很久。明翰从身后抱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可是,”林薇还是犹豫,“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这钱给了,她可能……”
“可能还会要别的?”明翰接上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那就给。只要我有,只要她要。”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薇薇,我不是在买你。我是在买你的心安,买你往后每个晚上都能睡得踏实,不用在梦里还跟母亲争吵。”
眼泪终于滚下来,落在银行卡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林薇把脸埋进他肩头,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一点他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谢谢。”她说,声音闷闷的。
“傻子。”明翰揉了揉她的头发,“夫妻之间,说什么谢。”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站了一会儿,直到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线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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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城市的另一端。
陈素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又是一个。抽了张纸巾擦鼻子,嘴里嘟囔:“这是怎么了,感冒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儿子林浩一个小时前扒完饭就走了,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书包,走到门口时才回头说了一句:“妈,我最近忙,暂时不回家了。”
“忙什么?”她当时问。
“实验室项目。”林浩答得很简略,已经拧开了门把手。
“那周末呢?周末也不回来?”
“看情况。”门关上了,脚步声在楼道里迅速远去,快得像逃。
陈素珍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塑料桶撞在桶壁上,发出空洞的响声。她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五十多平的房子,此刻显得格外大,格外安静。电视开着,正在播一部家庭伦理剧,里面的母亲正声泪俱下地控诉儿女不孝。
她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综艺节目,一群年轻人在嬉笑打闹。又换,纪录片,非洲草原上狮子在捕猎。再换,购物频道,主持人声嘶力竭地推销着玉石床垫。
“关了吧。”她对自己说,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黑色玻璃上——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女人,眼角有很深的皱纹,鬓边已经有不少白发。她记得自己年轻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也是厂花,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唱歌能拿一等奖。后来丈夫走了,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白天在纺织厂做工,晚上接缝纫的私活。一针一线,缝出了林薇的大学学费,缝出了林浩的补习班费用。
“都是讨债鬼。”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飘荡,没有回音,“养儿女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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