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志堂下午的书法课,陈博士捧着《礼记》,声音平板地念着,心思显然早就不在书上了。
堂下的学生如以往般各忙各的,赵鼎用上好的松烟墨在宣纸上画王八;几个例监困得点头如捣蒜;角落里的张清远几人倒是认真,只是对着字帖愁眉苦脸,仿佛跟它有仇。
严邵庆铺开了纸,笔尖悬着,心思却飞到了那座霉味冲天的藏书阁。钱进来打听来的“门道”在他脑子里转了好几遍效率低下、故意拖延、私下的利益链条。这显然是陈博士挖的坑,想看他出丑。接手几天了,是时候按计划动手整顿了。
散学后,严邵庆叫上赵鼎和钱进来,直奔那栋散发着霉味和“油水”气息的朱漆藏书楼。
赵鼎一脚踹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严邵庆站在大堂中央,目光扫过几个靠在书堆上打盹、神情麻木的帮闲,最后落在角落案桌后、正支着耳朵、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李书办身上。
“钱进来!”严邵庆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
“哎!严少!”钱进来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他现在是严邵庆眼前的得力人手。
“把阁子里干活的兄弟都叫来,开会!”严邵庆干脆利落地下令。
钱进来迅速跑出去,很快领着七八个穿着灰扑扑短褂、蔫头耷脑的帮闲小跑进来。他们偷瞄着严邵庆,心里直打鼓:这小祖宗又要搞什么名堂?
严邵庆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穿透霉味:“我叫严邵庆,新来的书办。藏书阁怎么回事,钱进来都跟我说清楚了。”
听到这句钱进来心里咯噔了一下”公子啊,你这就把我卖了?卖就卖吧,以后只能抱紧严公子大腿”!
严邵庆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李书办的脸色瞬间发白。“从今天起,老规矩作废,按新章程办!”
严邵庆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衙门送来的借书公文,无论急缓,当天必须登记造册!由钱进来统一分派。谁压着不办,或者故意拖延,”
严邵庆眼神锐利,“立刻走人!外面想进来的人多的是。”
几个懒散的帮闲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加急费’,明码标价!普通公文当天取书,赏银五钱!特急公文一个时辰内送到,赏银一两!所有银子,由钱进来统一收取、登记!谁再敢私下勾搭衙门的人,多收少报或者截留,”
严邵庆目光如刀,刮过李书办和几个老油条,“别怪我送你们去吃牢饭!”
李书办的脸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被严邵庆一个眼神制止了。他赖以生存的灰色收入被彻底摊在了阳光下。
严邵庆竖起第三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一根:“第三,赏钱怎么分?钱进来登记后,留三成作为‘公中钱’,改善伙食、添置笔墨。剩下的七成,”
严邵庆加重语气继续说道,“按劳分配!钱进来会记录每个人的工作量:经手多少、找书快慢、有无差错!干得多、干得好,月底分钱就多!干得少、干得差,就少拿甚至没有!公平公正,互相监督!”
“好——!”帮闲们瞬间炸开了锅!按劳分钱?大头归干活的人?以前累死累活,油水都被上头抽走,落到手里少得可怜。现在……这位小公子竟然要把油水分给底下人?
“严…严公子!您…您说话当真?!”一个老帮闲激动得声音发颤。
“当然算数!”严邵庆斩钉截铁,“钱进来!”
“在,严少,您吩咐!”钱进来挺得笔直,满脸兴奋。跟着严公子,他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前程。“
权力!油水!还有在兄弟们面前的体面!全齐活了!国子监前进一小步,就是人生道路上的一大步啊!严公子那是谁,严家三代。跟着小严公子做事,现在别说协助公子管理一个藏书阁了,将来就有可能协助公子管理一座城,没错。都要交给我来办”。钱进来那叫一个激动,更加卖力的保证。
“登记簿我亲自管!用最好的纸!每个人的活计,记得清清楚楚!月底当众算账分钱!公中钱的用项,一笔一笔列明!如有差错,任凭公子处置!”
“好!”严邵庆点头,看向眼巴巴、重新燃起希望的帮闲们,“现在,动手!先把这阁子从顶到底打扫干净!蛛网、耗子屎,统统清掉!那些书,按经、史、子、集大致归拢!明天开始,按新章程办!干得好,”他一挥手,“月底飘香楼,我请!酒肉管够!”
“谢严公子!”
“公子仁义!!”
“兄弟们,干活!!”
沉闷腐朽的藏书阁瞬间沸腾起来。扫帚翻飞,灰尘弥漫,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干劲。
李书办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灰色地带被扒光,财权被夺走,那点可怜的权威在严邵庆这套“胡萝卜加大棒”的组合拳下碎成了渣。
严邵庆踱到李书办案前,敲了敲桌面,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书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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