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从来不会只在一处酝酿。
就在严家祖孙三代密议定策之时,京城另一处清雅的府邸内,吏部尚书李默的书房也是灯火通明。
烛光下,李默那张清癯严肃的脸庞如同石刻,他手中同样捏着一份来自浙江的密报,内容虽不及胡宗宪给严嵩的详尽,但核心信息已然掌握:
胡宗宪欲招抚汪直,允诺开海,许其靖海世袭罔替,且汪直有上岸之可能!
“荒谬!无耻!丧权辱国!”
李默拍案怒斥,“堂堂天朝总督,竟与倭酋暗通款曲,妄图招抚?汪直何人?东南万恶之首!血债累累!此等巨寇,唯有用其头颅,方能祭奠枉死军民,震慑群丑!
招抚?此乃向海盗屈膝,朝廷威严何在?纲常法度何存!”
李默对面坐着几位心腹御史和清流官员,人人脸上皆是激愤。
“部堂大人!这已是王巡按第七道了,王巡按在浙江一日连上七疏!”
“壮哉!”
一名御史激动地呈上奏疏抄本,痛陈汪直不诛,东南无宁日!更弹劾胡宗宪收受汪直贿赂数十万两,为其开脱张目!证据虽未坐实,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李默接过奏疏,快速扫过王本固那字字诛心、极尽渲染之能事的弹劾奏疏,尤其是那“收受汪直贿赂数十万两”的指控,眼中寒光更盛。
“好!子民(王本固字)不畏强权,敢发诤言,不愧为我士林风骨!”
李默放下奏疏,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胡宗宪乃严嵩力荐之爪牙,其招抚之议,必是严嵩老贼在背后授意!此乃严党为苟延残喘,不惜通倭卖国之举!此等行径,天人共愤!”
李默霍然起身,目光扫视众人:
“立刻联络都察院同僚、翰林清议、六科言官!过俩日就是每月的大朝会,老夫要亲自上本!王本固的奏疏,要广为传抄!务必将‘胡宗宪通倭受贿’、‘严嵩纵容招抚’之论,传遍朝野!
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他严家为了权势,已堕落到何等地步!此乃生死之战,绝不容情!定要借此良机,撕开严党画皮,将其彻底扳倒!”
“是!谨遵部堂钧命!”
“是!谨遵恩师!”
众人齐声应诺,眼中燃烧着扳倒巨奸的狂热光芒,倒严的号角再次吹起。对他们而言,东南是否安定并非首要,借胡宗宪这块石头砸死严嵩,才是终极目标。
哪怕知道王本固一日连上的七道奏疏,其中有很多地方是经不起深究,但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扳倒严嵩一党的绝佳机会!胡宗宪是严嵩力排众议推上浙直总督位置的,是严党在东南的柱石!打掉胡宗宪,就等于砍断了严嵩一条臂膀!
李默一锤定音:“汪直,必须死。此獠不死,东南永无宁日,朝廷威严尽丧!胡宗宪通倭养寇,罪证昭彰,断不可留!至于严嵩……”
李默眼中寒光一闪,“纵容门生,祸乱东南,难辞其咎!明日,老夫亲自上疏!尔等联络同僚,附议声援!务必将招抚之议,彻底打为通倭!
将汪直诱至杭州,正是天赐良机,当行雷霆手段,一举除之!此乃为国除奸,为东南除害!”
“谨遵恩师”
“谨遵部堂之命!”
众人再次齐声应诺,眼中燃烧着党同伐异的火焰。
与此同时。
严府,严年又又又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脸色难看:“老太爷,老爷,三少爷!通政司又刚刚送来的急报!这是浙江巡按御史王本固...连上的第七道奏疏!还是八百里加急!”
严嵩眉头紧锁,接过随意展开,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去,七道奏疏的内容几乎大同小异。
严邵庆凑近一看,只见那奏疏抬头便触目惊心:
“臣王本固泣血再奏:巨寇汪直乃东南祸首,血债累累罄竹难书!此獠不诛天理难容,东南永无宁日!
浙直总督胡宗宪,不思雷霆剿灭,反行招抚绥靖之下策,名为分化,实为养痈!
更闻其收受汪直贿赂数十万两,黄金、东珠、倭女无算!证据凿凿,人神共愤!乞陛下速下明旨,锁拿胡宗宪进京问罪,并严令沿海,但有汪直踪迹,格杀勿论!”
......
连续的七道奏疏,反正都是诸如此类的。言辞一封比一封激烈,将胡宗宪描绘成通敌卖国、贪赃枉法的十恶不赦之徒!矛头虽指向胡宗宪,但字里行间无不影射其背后举荐非人的首辅严嵩!
“嘶……”
严邵庆倒吸一口凉气,历史的关键节点来了!知道胡宗宪的操作很骚,但是不知道这么骚啊!
严邵庆也不记得历史书上胡宗宪胆子有这么大,直接拿“开海”当诱饵!这步棋太险了!成功了,胡宗宪就是力挽狂澜、平定东南的第一功臣,功在社稷!
可一旦失败,消息泄露…… “通倭”、“养寇”、“擅开海禁”哪一条都是灭顶之灾!严家也绝对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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