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叩宫门
林府旧仆令牌。
这六个字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楔入林微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钝痛和刺骨的寒意。上元宴席上强撑的镇定,在回到永寿宫、屏退左右后,瞬间瓦解。她坐在暖阁的榻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膝上的锦缎,骨节微微发白。
栽赃。如此直白,又如此狠辣。
华雄遇刺是真,凶手携林府令牌也是真。无论那令牌是真是假,无论华雄伤势轻重,只要这消息传开,林府——或者说她林微——便成了众矢之的。前朝会如何议论?镇北将军旧部会如何激愤?那些本就因华贵妃倒台而对她心存忌惮或怨恨的势力,会如何借题发挥?
皇帝方才在宴席上骤然离席时那一瞥,目光深沉难辨。是怀疑?是审视?还是……他也明白这是栽赃,却仍需权衡?
“娘娘,”春桃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忧心忡忡,“您先喝点汤,暖暖身子。事情……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皇上圣明,定能明察秋毫。”
林微接过汤碗,温热的白瓷触感让她冰凉的指尖略微回暖。“明察秋毫……”她低声重复,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春桃,皇上需要的不只是真相,更是平衡。华雄刚被罚俸禁足,转眼就遇刺,还是‘林家’指使的刺客。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华贵妃之事余波未平,意味着有人不甘心,想把水搅得更浑,甚至……想把火烧到前朝去。”
“那……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春桃急道。
“当然不能。”林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她将汤碗放下,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浓重,宫灯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兄长那边,可有消息递进来?”
“还没有。宫门已经下钥,消息传递不易。”张嬷嬷悄声进来,低声道,“不过,老奴方才从苏公公手下一个小太监那里听说,皇上回乾清宫后,立刻召见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陆铮陆统领也被传召了。”
三法司会审的架势。皇帝果然重视,或者说,此事必须慎重处理,以堵悠悠众口。
“苏公公有话递进来吗?”林微问。
张嬷嬷摇头:“没有。不过……那小太监说,苏公公离开乾清宫时,脸色很沉,还特意叮嘱今夜各宫门值守要格外仔细。”
这是在提醒她,今夜宫中恐怕不会平静,也可能……在暗示她什么。
林微沉吟片刻,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而清明。“春桃,研磨。张嬷嬷,把前几日惠妃姐姐送来的那本《贞观政要》找出来,要夹着红叶书签的那一册。”
两人虽不明所以,但立刻照办。很快,笔墨纸砚备齐,那本厚厚的《贞观政要》也送到了林微面前。她翻开夹着红叶书签的那一页,正是魏征谏唐太宗“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篇章。书页空白处,有惠妃娟秀的批注,写的是前朝一桩旧案——某位将军被诬通敌,最终靠其门客冒死呈递血书与证据,才得以昭雪。
林微提起笔,蘸饱了墨,却悬在纸上,久久未落。她在脑中飞速盘算:直接上表自辩?显得心虚气短,且容易落入对方“急于撇清”的话柄。通过父兄上书?恐将林家更深地卷入漩涡。求见皇帝?此时深夜,若无传召,私闯乾清宫是重罪,且皇帝正在与重臣议事,未必得见。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贞观政要》和惠妃的批注上。血书……门客……证据……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她放下笔,转向张嬷嬷:“嬷嬷,我记得你有个远房侄儿,是在京兆尹衙门当差?”
张嬷嬷一怔:“是……是在衙门做个文书小吏。娘娘的意思是……”
“不必惊动他。”林微摇头,“你只需告诉我,京兆尹衙门附近,可有什么不起眼、但消息还算灵通的茶楼酒肆?最好是那种三教九流都去,衙门的差役、各府的下人常去歇脚闲聊的地方。”
张嬷嬷想了想:“倒是有这么一家,叫‘悦来茶肆’,就在衙门斜对过巷子里,门脸不大,但各色人等多。娘娘问这个做什么?”
“需要有人去散个消息。”林微眼神沉静,“但要做得自然,绝不能让人追查到永寿宫头上。”
她重新提笔,却非书写奏表,而是飞快地在一张普通信笺上写下几行字。字迹潦草,用的是市井常见的口语:
“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府上出大事了!老将军遇刺!凶手当场就嚼了毒囊,死得透透的,可身上竟然搜出块牌子,据说是……嘿嘿,那位新近风头正盛的贵妃娘娘娘家的旧物!这可就邪门了,谁不知道那位娘娘刚扳倒了华贵妃?这节骨眼上,她家派人去刺杀华老将军?图啥?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依我看哪,保不齐是有人想一石二鸟,既给华家伤口撒盐,又把那位娘娘拖下水!这京城的水,深着呐!”
写罢,她将信笺折成一个小方块,递给张嬷嬷:“嬷嬷,你找个绝对可靠、口风又紧,且与永寿宫明面上毫无瓜葛的粗使太监或宫女,让他明日一早,借口出宫采买些针头线脑,去那悦来茶肆坐上半晌。不必刻意打探,只装作偶然听见旁人议论,再将这话‘无意间’说给茶博士或邻桌的人听。记住,一定要显得像是他自己听来的闲话,再说出去,切不可让人看出是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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