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睁开眼,掀开轿帘一角。果然,德妃独自一人站在梅林边的石径上,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装,外面罩着灰鼠皮斗篷,脸色比雪还白。
她示意停轿,走了下去。
“德妃姐姐。”林微颔首示意。
德妃似乎犹豫了一下,才缓步上前,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吹散:“皇贵妃娘娘……是刚送了吴嬷嬷出宫?”
“是。”林微看着她,“姐姐也来送她?”
德妃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西华门的方向:“送不送……又有什么区别。走了也好,走了干净。”
这话说得凄凉,林微心中微动:“姐姐若是舍不得,本宫可向内务府说情,让吴嬷嬷在京中安置,你们也好时常见面。”
“不必了。”德妃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见了面……又能说什么呢?徒增伤感罢了。”
她顿了顿,忽然抬眼看向林微,那双沉寂多年的眸子里,涌起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恳:“皇贵妃娘娘……霁儿……他还好吗?”
林微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谢姐姐关心,霁儿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德妃喃喃重复着,眼中竟泛起泪光,“孩子……要护好了。这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
她说这话时,声音抖得厉害,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林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姐姐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霁儿,或是……关于八年前?”
德妃浑身一颤,猛地后退,像是被烫到一般。她慌乱地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竟转身就要走。
“姐姐!”林微叫住她,“若你心中有什么苦楚,或是什么难处,可告诉本宫。或许……本宫能帮你。”
德妃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许久,才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帮我?谁都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
她慢慢走远了,素白的身影消失在梅林深处,像一抹随时会消散的魂魄。
林微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德妃的异常,吴嬷嬷的欲言又止,容嬷嬷的恐惧,慈宁宫若隐若现的影子……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
而她和霁儿,正站在漩涡边缘。
“娘娘,风大了,回去吧。”春桃轻声提醒。
林微收回目光,转身上轿。轿辇继续前行,她却再无闭目养神的心思。德妃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扎在心里——谁都帮不了我。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一个妃嫔绝望至此?甚至连皇贵妃的援手都不敢接受?
除非……那个威胁她的人,位高权重到连皇贵妃也抗衡不了。
太后。只有太后。
回到永寿宫,林微立刻召见了冯三娘和周娘子。两人如今日夜轮守霁儿,几乎寸步不离。
“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林微问。
冯三娘摇头:“回娘娘,小殿下一切安好,饮食起居都由我们三人亲自经手,绝无外人靠近。”
周娘子补充道:“只是……昨日有个小太监在永寿宫外探头探脑,被我们发现了,他说是走错了路。老奴觉得可疑,让张嬷嬷去查了,是内务府新调来的,底细还不清楚。”
内务府新调来的……林微眸光一冷:“把人盯紧了,若再有异动,不必声张,直接拿下。”
“是。”
她又问了些霁儿近况,才让两人退下。张嬷嬷这才有机会上前禀报:“娘娘,惠贵妃那边回信了。”
林微精神一振:“如何?”
张嬷嬷递上一个蜡封的小竹筒。林微拆开,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有两个字:可信。
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惠贵妃选择了信任,选择了与她站在一起。在这深宫之中,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力量。
“另外,”张嬷嬷低声道,“钱太监那边又递了消息,说查到些旧事。八年前德妃生产时,负责接生的稳婆共有三人,其中两人在德妃小皇子夭折后不久都‘意外’身亡。剩下一个,姓孙,在事发后疯了,被送出宫,据说没多久也病死了。”
又一个“意外”,又一个“病死”。这宫里的“意外”和“病死”未免太多了。
“那个疯了的孙稳婆,可还有家人?”
“有个女儿,嫁在京郊农家。”张嬷嬷道,“钱太监已经让人去找了,只是时隔八年,不知还能问出些什么。”
“务必找到。”林微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交代完一切,林微才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走到暖阁,霁儿刚睡醒午觉,正被乳母抱着喂水。见到她,立刻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要抱。
林微接过孩子,将他紧紧搂在怀里。霁儿身上奶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温暖而踏实。他将小脑袋靠在她肩头,软软地蹭了蹭。
“娘亲在呢。”林微轻声说,像是说给孩子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谁也别想伤害你。”
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雪已经开始化了,檐下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像是时光流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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