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庭院中。春日的阳光已经有些暖意,积雪化得差不多了,露出青石板缝隙里倔强冒头的青苔。那几株春桃开得越发灿烂,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引来几只早蝶翩翩飞舞。
生机勃勃的景象,却让林微心中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美,也最致命。
“娘娘,”周娘子抱着霁儿从暖阁出来,“小殿下醒了,要找娘娘呢。”
霁儿见到林微,立刻张开手臂,咿咿呀呀地叫着。林微接过孩子,感觉他沉甸甸的,小脸圆润了些,大病初愈的憔悴已褪去不少。
“霁儿又重了。”她亲了亲儿子的脸颊。
“是啊,这几日胃口好,一顿能吃大半碗蛋羹呢。”周娘子笑道,“冯姐姐说,小殿下手脚也有力了,怕是很快就能自己走路了。”
自己走路……林微心中一紧。孩子会走了,活动范围更大,也更容易出事。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她看着周娘子和一旁的冯三娘,“待皇上回銮,本宫定有重赏。”
“娘娘言重了。”冯三娘憨厚地笑了笑,“能伺候小殿下,是奴婢们的福气。”
正说着,外间有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娘娘,德妃娘娘……殁了。”
林微浑身一震,怀中的霁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情绪,不安地动了动。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殁的?”她急声问。
“说是……昨儿夜里的事。”小太监低声道,“德妃宫中的人今早去伺候,发现人已经凉了。桌上……有个空了的药瓶,太医验过,说是……吞金。”
吞金!林微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被张嬷嬷及时扶住。
德妃……那个在雪夜梅林里绝望哭泣的女人,那个眼神哀戚欲言又止的女人,那个可能知道八年前真相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太后那边可知晓?惠贵妃呢?”她强稳住心神。
“慈宁宫和景仁宫都已经报过去了,惠贵妃娘娘已赶去德妃宫中料理后事。”
林微将霁儿交给周娘子:“看好小殿下,没有我的命令,永寿宫任何人不得外出,也不得放外人进来。”
“是!”
她匆匆更衣,带着张嬷嬷和春桃赶往德妃所居的永和宫。
永和宫里一片死寂。宫人们跪在院子里,低低啜泣。正殿门开着,惠贵妃正指挥着人布置灵堂,见到林微,她快步迎上来,眼圈发红。
“妹妹……”惠贵妃声音哽咽,“德妃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林微走进内室。德妃躺在榻上,身上已盖了白布。她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德妃苍白平静的脸。妆容是整理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林微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怎样汹涌的绝望。
“遗书呢?”她问。
惠贵妃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妾身福薄,子嗣早夭,久病缠身,实无颜再苟活于世。今自了残生,愿皇上勿念,愿太后勿忧。德妃绝笔。
字迹工整,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可林微却从中读出了刻骨的悲凉——到死,她都不敢说真话,还要说“愿太后勿忧”。
“太医怎么说?确定是吞金?”
“是。”惠贵妃低声道,“在胃里发现了金块……人走得很安静,没有挣扎的痕迹。”
没有挣扎……是心甘情愿,还是……被人强迫服下?
林微环视四周。德妃的寝殿布置简朴,几乎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妆台上首饰盒开着,里面空空如也。衣柜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切都井井有条,像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她宫里的宫人呢?昨夜可听到什么动静?”
惠贵妃摇头:“都说没有。德妃这些年夜里常睡不安稳,宫人也都习惯了。昨夜守夜的是个老嬷嬷,说自己子时还听到德妃在念经,后来就安静了,以为她睡了,便没在意。直到今早……”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在她与太后摊牌、开始追查旧事的关键时刻,德妃这个可能的关键证人,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吞金自尽了。
“太后那边……有何旨意?”林微问。
“太后听闻后,很是悲痛,说德妃可怜,让按妃位礼制厚葬,一应丧仪从简,不必惊动前朝。”惠贵妃道,“皇上那边……也已派人加急送信了。”
按妃位礼制,却从简办理。太后这态度,看似仁慈,实则冷淡。而皇帝远在江南,等消息送到,再等旨意传回,德妃早已入土为安。
“妹妹,”惠贵妃拉她到一旁,压低声音,“德妃的死……你怎么看?”
林微沉默片刻,才道:“姐姐觉得呢?”
惠贵妃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德妃这些年的苦,我是知道的。她一直走不出丧子之痛,如今又……或许,真是觉得生无可恋了吧。”
这话说得委婉,但林微听出了其中的不确定。惠贵妃也在怀疑,只是不敢说。
“姐姐,”林微看着她的眼睛,“德妃死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或是……收到过什么东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