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心头一紧。霁儿自那日受惊后，虽好转许多，但夜里仍不安稳。可她离宫前明明哄睡了，还特意嘱咐了冯三娘和周娘子……
“我去看看。”她起身。
“本宫陪你。”惠贵妃也站起来。
两人向皇帝告罪。皇帝闻言，眉头微蹙：“皇长子不适？可传了太医？”
“已传了。”林微垂首道，“许是做了噩梦，臣妾回去看看便好。”
“去吧。”皇帝摆摆手，“若有需要，随时来报。”
林微与惠贵妃退出大殿。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林微便加快了脚步。春桃和张嬷嬷跟在身后，也是一脸焦急。
轿辇早已备好。一路疾行，回到永寿宫时，老远便听到霁儿的哭声，嘶哑而急促，听得人心头发慌。
林微几乎是小跑着进了暖阁。冯三娘抱着霁儿来回踱步，周娘子在一旁拿着拨浪鼓哄着，可孩子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回事？”林微接过孩子，触手滚烫。
“半个时辰前忽然哭醒，怎么哄都不行。”冯三娘急道，“奴婢摸着小殿下额头有些热，已让人去请孙太医了。”
林微抱着霁儿，感觉那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颤抖。她轻轻拍抚，哼着江南小调，可孩子依旧哭闹不止。
孙太医很快赶到。诊脉后，他面色凝重：“娘娘，小殿下这是……惊悸未除，又感暑热，内外交攻，才致高热惊哭。”
“可能退热？”
“微臣先施针。”孙太医取出银针，在霁儿几个穴位上轻刺。孩子哭得更凶，林微心疼得几乎落泪，却只能紧紧抱着。
针毕，孙太医又开了方子：“这是清热安神的方子，需立刻煎服。另外……小殿下需要静养，万不可再受惊吓。”
药煎好时，霁儿已哭得没了力气，只抽抽噎噎地靠在林微怀里。林微小心翼翼地将药喂进去，孩子苦得直皱眉，却乖乖咽下了。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或许是母亲的怀抱让霁儿安心，一刻钟后，孩子终于止了哭，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仍不时惊跳一下，小手紧紧抓着林微的衣襟。
林微不敢放下他，就那么抱着，坐在摇篮边。惠贵妃一直陪着，此刻才松了口气：“可算睡着了。这孩子……真是遭罪了。”
“是我疏忽了。”林微低声道，“明知他受了惊吓，还离宫这么久。”
“妹妹别这么说。”惠贵妃安慰道，“乾清宫夜宴，你是皇贵妃，怎能缺席？好在霁儿无大碍，你也别太自责。”
正说着，外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林微一惊，想要起身，却因抱着霁儿不便。皇帝已走了进来，见到她抱着孩子坐在那里，摆手示意不必行礼。
“霁儿如何？”他走到近前，俯身看了看睡着的孩子。
“服了药，刚睡下。”林微低声道，“劳皇上挂心。”
皇帝伸手试了试霁儿的额头，眉头微蹙：“还在发热。”
“孙太医说，需慢慢将养。”林微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的睡颜，眼中满是心疼。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道：“今夜朕宿在永寿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惠贵妃最先反应过来，忙道：“那臣妾先告退了。”
她带着宫人退下。暖阁里只剩下林微、皇帝，和睡着的霁儿。
空气忽然变得微妙起来。林微抱着孩子，不知该说什么。皇帝却自然地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霁儿脸上。
“朕记得，朕小时候也常生病。”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母后……太后那时，总是亲自守着。”
林微心头一跳。这是皇帝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幼时的事，也是第一次主动提及太后。
“太后……很疼爱皇上。”她斟酌着说。
“疼爱？”皇帝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有些冷，“或许吧。只是她的疼爱，总是带着条件。朕要听话，要懂事，要按她铺好的路走。若是不从……”
他没有说下去，但林微听懂了。太后的控制欲，她早已领教过。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何况对旁人？
“霁儿很幸运。”皇帝忽然道，“有你这样的母亲。”
林微抬眼看皇帝。烛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中却有一丝难得的柔和。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看着生病的儿子，心生感慨的父亲。
“臣妾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她低声道。
“该做之事……”皇帝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问，“若有一日，朕要你在这深宫中，永远不得自由，你可会怨恨？”
这话问得突然，也问得深刻。林微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臣妾入宫那日起，便知这深宫是牢笼。但牢笼之中，也有臣妾要守护的人。只要霁儿平安康健，臣妾……无怨无悔。”
皇帝看着她，目光深沉。许久，他才道：“朕知道了。”
他站起身：“你守着霁儿吧，朕去偏殿歇息。”
“皇上……”林微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说。
皇帝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明日不必早起请安，好生歇着。”
门轻轻关上。暖阁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霁儿平稳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林微抱着孩子，心中却难以平静。皇帝今夜的话，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承诺。他要她永远留在深宫，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她低头看着霁儿。孩子睡得安稳了些，小嘴微微张着，发出细微的鼾声。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付出一切。自由、爱情、甚至生命。
可若有一天，连这个孩子都护不住呢？
她不敢想。
窗外，夏夜深沉。远处隐约传来更漏声，一声声，敲在心上。
长夜漫漫，未来难测。
但怀中这个小小的生命，是她全部的希望，也是她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俯身，在霁儿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睡吧，娘亲在。”
烛火摇曳，将母子相拥的身影投在墙上，温暖而安宁。
这一夜，永寿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第三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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