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撞破吕家村的夜空，刚在浓黑里荡开半圈，就被化不开的夜色吞了去。
村口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像只干枯的手虚虚抓着月亮，乌鸦被夜风惊起时，翅膀扫过青砖院墙的声响，在死寂的村里传得老远。
院墙内的议事厅亮着唯一一盏煤油灯，火苗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将“吕氏宗规”匾额上的字照得时隐时现，倒像那匾额本身，藏着什么说不出口的心事。
吕慈坐在主位的梨花木椅上，指节死死攥着椅扶手。
那扶手被几代人摩挲得光滑温润，此刻却被他捏出了几道白痕。
“外门供奉刚传信回来。”他指节在桌沿敲了敲，声音沉得像结了冰的井水，“吕良在湘西露过面，不仅跟倒卖旧档案的贩子搭话，还跟全性的涂君房混在了一起。”
“涂君房？”这话像颗炸雷，让下首三位长老齐刷刷变了脸色。最年长的吕伯庸手里的粗瓷茶碗“咔嗒”磕在桌上，茶水溅出大半：“那可是全性的煞神！吕良这逆子，是想通着全性毁了吕家？”
吕慈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扔在桌上，纸条边缘的泥点在灯影里格外扎眼：“供奉说，两人在乾州古城的破庙里待了半宿，具体说什么没听清。”
他顿了顿，嘴角勾着抹狠厉，牙齿咬得发紧，“他躲去湘西还不够，竟敢勾连全性，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吕仲山捡起纸条，凑在灯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手里的烟杆转得飞快，烟锅里的火星灭了又点：“家主，这更得抓他回来！全性本就盯着吕家村，吕良再把涂君房引过来，咱们就是活靶子！再说欢儿姑娘的死，他现在跟全性混在一起，说不定当年就是他勾连外人下的手！”
这话像根针，扎得吕叔平猛地攥紧衣角。
他是吕良的父亲，指尖泛着白，喉结滚了滚才敢开口，声音轻得要被风吹散：“仲山兄，话不能这么说。良儿小时候最恨全性，怎么会跟涂君房混在一起？说不定是误会。”
“误会？”吕伯庸立刻打断他，声音拔高，茶碗里的茶水又溅出几滴，“你儿子整天跟全性的人混在一起，这叫误会？叔平，你就是太护着他！再护下去，吕家都要被这逆子毁了！”
吕叔平张了张嘴，想辩解，可看着两位长老坚定的眼神，再想到“全性”二字的分量，最终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是我糊涂了。他确实该被抓回来，好好问清楚。”
吕慈没心思掺和吕欢死因的争论，满脑子都是吕良与涂君房勾结的后果。
若两人联手查端木瑛，全性迟早会发现吕家的秘密；
更糟的是，吕良若为查欢儿的死，泄了双全手的底，全性定会抢传承，到时候十佬会铲吕家，全性会毁吕家，百年根基眨眼就塌。
“别扯没用的。”他猛地开口，打断沉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院是本地人，去湘西容易露馅。让外门三个供奉去，他们本是湘西人，熟门熟路；再让我身边两个贴身护卫跟着，先盯着行踪，别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落在吕叔平身上，眼神又冷了几分：“你今晚就去传信，让他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记住，必须把吕良活着带回来。他脑子里的东西，比吕家任何人的命都重要。涂君房能避就避，别硬拼，目标是吕良。”
吕叔平连忙起身躬身，腰弯得极低：“是，家主，我今晚就办，绝不让您失望。”
“还有。”吕慈补充道，指尖在桌角磨出细响，“若遇到哪都通的人，也别硬拼。”
他顿了顿，语气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哪都通和全性都盯着吕良，咱们夹在中间，先把人抢回来，再想后续。”
吕仲山攥紧烟杆，烟锅里的火星亮得刺眼：“家主放心！只要能抓吕良，不管是哪都通还是涂君房的人，供奉们都能应付！绝不让这逆子跑了！”
吕慈刚要起身吩咐护院加强巡逻，议事厅外的空气突然变了。
不是夜风的寒意，是股无形的压力，像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连呼吸都滞涩。
煤油灯的火苗猛地往下一缩，差点熄灭，墙上“吕氏宗规”的影子剧烈摇晃，像要被这股气势撕碎。
吕慈的脸色瞬间沉到极致，右手下意识按在腰间。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未感受过如此强悍的压迫感，对方没露面，仅靠气势就让他汗毛倒竖。
三位长老更僵在原地：吕伯庸手里的茶碗“咔嗒”响，指节泛白；
吕仲山的烟杆掉在地上，火星烫了手都没察觉；
吕叔平后背抵着椅背，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
“咚——”
一声闷响从院门外传来，是有人一脚踹在青砖墙的门柱上，震得议事厅窗棂嗡嗡响，积灰簌簌掉落。
紧接着，皮鞋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压迫感越来越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吕慈咬着牙，周身的炁瞬间凝聚，淡白色光晕在指尖流转。能凭气势做到这一步，定是异人界顶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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