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前支着口冒着热气的锅。
老板系着蓝布围裙，正给顾客递骨头，眉眼像极了爸爸。
铅笔在纸上沙沙地走。
林念念忽然想起上辈子爸爸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想起妈妈偷偷抹眼泪说早知道不让他干油漆工了。
而现在，她的画里有冒着热气的砂锅，有不再被油漆味呛到的爸爸。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爸爸在翻一本泛黄的菜谱，妈妈凑在旁边看。
偶尔有低低的笑声飘进来，混着窗外的蝉鸣。
林念念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清晨四点的天光刚刚亮起，林军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客厅没开灯，只有从窗户透出来的光。
林军穿衣服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沈虹从卧室探出头看了眼，他回头冲她笑：“醒了？再睡会儿，我去趟菜市场。”
“我跟你一起去。”沈虹跟出来，手刚碰到衣服就被他按住。
“不用，你再歇会儿。”林军捏了捏她的肩膀，掌心温热，“我快去快回。”
门轻轻带上时，沈虹望着紧闭的门板笑了笑。
昨天晚饭桌上说开后，晚上林军翻来覆去烙了半夜饼，后半夜突然坐起来，说要做卤菜。
家里还有一坛老卤汁，那方子是奶奶传下来的，用了十多年，每次卤出来的肉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醇厚。
趁着月色，两人坐在床头算了半宿账，从去哪卖谈到进货渠道。
最后沈虹拍板：“就干卤菜！你这手艺藏了这么多年，总不能真烂在肚子里。”
菜市场的喧嚣隔着两条街就能听见。
林军熟门熟路地走到肉摊前，老板娘王阿姨挥着刀打招呼：“林师傅今天不上班？”
王阿姨手里的刀“啪”地剁在案板上，“要哪块？刚杀的猪，新鲜得很。”
“想做点卤菜试试。”
林军手指在五花肉上按了按，肉皮紧实，脂肪分布得匀匀当当：“来五斤这个，带皮的，帮我切成大块。再要两斤肘子，剔干净点。”
“好嘞！”王阿姨手起刀落，“哟，您这手艺要亮出来？”
“上次沈虹带孩子来买肉，念念还说您做的红烧肉香得能把楼道里的猫都引来。”
林军有点不好意思：“都是小孩子说的玩的，哪有那么夸张，就是寻常手艺。”
王阿姨手脚麻利的称好了肉，递给林军：“我可是信念念说的话，你的手艺肯定错不了。”
林军付完了钱，又去买了些鸡爪、鸭翅、藕、海带、豆腐泡，都是做卤菜的好材料。
提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回走时，晨光已经把树梢染成了金红色，他脚步轻快，心里那点犹豫早被期待取代了。
家里的防盗门虚掩着，沈虹正站在厨房门口等他，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买这么多？”
“多做点，先让邻居们尝尝，也算是打个广告。”
林军洗手换了衣服，系上围裙，“你帮我把肉处理一下，我烧水下料。”
厨房里很快忙碌起来。
焯水的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浮沫渐渐浮上来，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沈虹靠在门框上看他，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光。
老卤汁是前夜就从橱柜深处翻出来的，装在一个黑陶坛子里。
揭开盖子时，一股浓郁的酱香混着八角、桂皮的味道涌出来，沈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味儿，绝了。”
林军把焯过水的肉放进砂锅，又按比例添了新的香料，最后才将那坛卤汁缓缓倒进去。
汤汁咕嘟咕嘟冒泡时，他又切了些冰糖丢进去，看着糖块慢慢融化，在汤面上浮起一层琥珀色的光晕。
“得炖多久？”沈虹问。
“最少两小时。”他守在灶台前，时不时用勺子搅一下，“老法子慢，但是香。下午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推车。”
“嗯，听你的。”
没过多久，浓郁的香味就开始在厨房里弥漫开来，先是香料的香气，接着是肉香慢慢渗出来，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变得愈发醇厚。
卧室里的林念念翻了个身，鼻尖动了动。
明明还困着，可那股子香味像长了腿似的，从门缝里钻进来，勾着她的小馋虫。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小脚丫刚沾到地板就往厨房跑，头发乱糟糟的。
“爸，妈，你们做什么呢？”她走到厨房门口，声音还有点沙哑。
“醒啦？”沈虹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爸做卤菜呢，等会儿让你尝尝鲜。”
“爸爸，好香啊……”她扒着门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砂锅里的肉。
林军回头看见她，笑着说：“小馋猫，再睡会儿，好了叫你。”
“不睡了！”她跑到沈虹身边。
沈虹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目光落在丈夫身上。
林军摇了摇头：“但是等好还要一会儿呢。”
这栋老居民楼的窗户都挨得近，卤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那股子勾人的香味顺着窗户缝、楼道口往外飘。
楼下忽然传来一楼张阿姨的声音，隔着窗户喊：“沈虹！沈虹在家吗？”
沈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见张阿姨正站在楼下仰头看呢，笑着问：“张阿姨，啥事啊？”
张阿姨使劲嗅着鼻子：“你家做什么呢？这么香！我在楼下都闻见了，勾得人早饭都没吃下去！”
林军也凑到窗边，笑着喊道：“张阿姨，我做了点卤菜，要不要尝尝味道！”
“那敢情好！”张阿姨乐了，“那我可等着了啊！”
“一定一定，做好了给您送过去点！”沈虹笑着应道。
没过一会儿，又有几个邻居在楼下问，都是被这香味吸引来的。
沈虹一一应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卤菜要慢火炖才入味，林军守在锅边，时不时地翻动一下肉，让每一块都均匀地裹上卤汁。
等待的时间好像格外漫长。
林念念坐在房间里画画，但是心总是被这香气勾引的静不下来。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林军关了火，却没立刻开盖，说要再焖半个小时，让味道更透一点。
林念念趴在厨房门口，盯着那个沉甸甸的砂锅，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终于，林军说：“可以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揭开什么宝贝似的，慢慢掀开了砂锅的盖子。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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