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车吧,别耽误了。”苏语棠推了他一把,转身跑回门口,和静姝站在一起,挥手。
明远最后看了一眼家人——母亲温柔鼓励的眼神,弟弟妹妹用力挥动的小手,还有那个总是故作老成的小妹,此刻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重重点头,转身上车。
驴车开动了。赵老汉甩了个响鞭,毛驴“得得”地迈开步子。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清晰。
苏知娴带着孩子们站在院门口,目送驴车远去。车头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晃出一小团昏黄的光,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拐弯处。
天边,那一线鱼肚白渐渐扩散,染上了淡淡的橘红色。新的一天,真的要开始了。
驴车在山路上平稳行进。赵老汉是个健谈的,一路上说着他这些年的见闻:某年送考遇到大雨,某年有个考生紧张得晕倒在考场外,某年青阳县出了个十四岁的童生,轰动一时……
明远安静地听着,手里一直握着那块石头。温润的触感奇异地安抚着他心里最后一丝紧张。
约莫两刻钟后,驴车到了青石镇口。林夫子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是那身青色直裰,手持竹杖,身边放着个小书箱。
“夫子。”明远下车行礼。
林夫子打量他一眼,见他气色尚可,眼神清明,微微颔首:“上车吧。”
两人上了车,赵老汉调转车头,朝县城方向驶去。天色渐亮,路旁的景物清晰起来。经过一夜春雨的洗涤,山野绿意更浓,空气清新得让人精神一振。
“昨夜睡得如何?”林夫子问。
“尚好,亥时末就睡了。”明远答。
“那就好。”林夫子从书箱里取出一卷纸,“这是老夫昨夜整理的几道时文题目,你路上看看思路即可,不必深究。主要目的是让你熟悉考场文章的节奏。”
明远双手接过,展开细看。题目都是关于“修身”“齐家”“治国”的经典命题,旁边有林夫子简短的批注——不是范文,而是破题的角度、可用的典故、需要注意的避讳。
他看得认真,林夫子也不打扰,闭目养神。
辰时初,驴车抵达县城。今日的县城比报名那日热闹得多。城门口排起了队,多是送考的家人和考生。守门的兵卒今日查得格外仔细,每个人都要检查考牌,核对身份。
轮到明远时,他递上考牌和籍贯文书。兵卒对照着看了看,又打量他几眼:“十二岁?年纪不小了。”
这话有些奇怪——十二岁考童生明明算年幼的。但兵卒没多说,挥挥手放行了。
进了城,景象更是不问。街道两旁挤满了人,大多是送考的家人,也有看热闹的百姓。卖吃食的小贩趁机吆喝:“热乎的包子!吃了好考试!”“定胜糕!定胜糕!考生吃了定高中!”
林夫子带着明远径直往县学去。县学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考生们按考牌上的字号分组站列。乙字柒叁号——明远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排在中间位置。
队伍里的考生年纪参差不齐,有头发花白的老者,也有和明远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有人闭目养神,有人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翻书,有人紧张得脸色发白,手指不停颤抖。
明远站在队伍里,握紧了手里的石头。温润的触感传来,他忽然想起离家前家人的笑脸,想起母亲熬的粥,想起弟妹们的祝福……
心,慢慢安定下来。
“明远!”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明远回头,看见王掌柜挤过人群走过来,手里提着个食盒。
“王伯伯?您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王掌柜笑呵呵地把食盒塞给他,“你娘托我准备的。里面是点心和水,考试中间可以吃。还有这个——”他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提神醒脑的薄荷油,要是觉得困了,抹一点在太阳穴。”
明远接过,心里涌起暖流:“谢谢王伯伯。”
“好好考!”王掌柜拍拍他的肩,“我在外面等你。”
林夫子也走过来,最后叮嘱:“记住,沉心静气,按平日所学发挥即可。文章贵在立意正,逻辑清,不必追求华丽辞藻。时间要分配好,莫要前松后紧。”
“学生谨记。”
巳时正,县学大门缓缓打开。礼房的官吏走出来,开始点名。
“乙字壹号,张有德!”
“到!”
“乙字贰号,李守诚!”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明远握紧考牌,深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猛地转头,看向人群外围——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街角的阴影里,正死死盯着他。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明远还是认出了那张脸。
潘老五。
他的腿似乎更瘸了,拄着一根粗树枝,但那双眼睛在晨光里闪着怨毒的光,像盯上猎物的野兽。
明远心里一紧。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这里是县学门口,众目睽睽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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