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王掌柜笑着拱手。
“合作愉快。”苏知娴还礼。
从茶馆出来,王掌柜带他们去看新店的装修进度。铺面已经粉刷一新,深红色的门板重新刷了漆,上面“苏记”两个大字用金粉描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里面工人们正在铺地砖——用的是青石镇的青石板,一块块打磨得平整。后院的改造也在进行,原来堆放杂物的角落被清理出来,瓦匠正在砌烤炉的基座。
“按娘子的要求,三座烤炉,排烟道单独走,不影响前堂。”王掌柜指着说,“这边是腌制间,那边是晾晒架,都照您画的图纸来。”
苏知娴仔细看了每个细节,又提了几处修改意见——比如腌制间的通风要更好,晾晒架要能调节高度。王掌柜一一记下。
看完新店,一家人去铺子吃了午饭——是周嫂子做的臊子面。手擀的面条筋道,臊子用猪肉丁、豆腐丁、木耳碎炒制,浇上热腾腾的骨汤,撒一把香菜,吃得人浑身暖和。
饭后,苏知娴把李嫂和赵婶子叫到后院,说了合伙开作坊的事。
“你们俩手艺最好,我想请你们来作坊当‘师傅’。”苏知娴道,“工钱按王掌柜说的,底薪加提成,烤一斤肉脯两文钱,不出错再加一文。若是愿意带学徒,另有一份带徒津贴。”
李嫂和赵婶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激动。她们在铺子干活,月钱是固定的,虽然稳定,但远比不上按件计酬。
“东家,我们愿意!”李嫂先开口,“只是……家里的活计……”
“作坊每日做工四个时辰,辰时到午时,未时到酉时。”苏知娴早已想好,“你们可以自己排班,保证家里活计不耽误。若实在忙不过来,作坊也管一顿午饭。”
这条件实在优厚。两人当即应下,赵婶子甚至红了眼眶:“东家,您这是……抬举我们。”
“是你们手艺好,值得抬举。”苏知娴笑道,“等新作坊开起来,你们就是元老了。”
未时三刻,该回村了。临走前,苏知娴去了一趟张屠户的肉铺,把长期订肉的契书签了——以后每日送三十斤后腿肉到新店,价钱按批发价算。
回程的马车上,大家都有些疲惫,但精神亢奋。明轩靠着车厢壁打盹,手里还攥着上午王掌柜给的核桃糕。静姝靠在她怀里,小本子摊在膝上,上面已经画满了茶馆的速写。
苏知娴和苏语棠低声对账。
“按契约,作坊每月利润四六分,咱们拿六成。”苏知娴算着,“保守估计,每月净利能有十五两。新店堂食的利润另算,也是四六分。这样一来,咱们在镇上的收入,一个月少说能有二十两。”
“加上村里铺子的收入,家里的存款很快就能突破五十两了。”苏语棠吹了声口哨,“苏老板,苟富贵勿相忘啊。”
“忘不了你。”苏知娴笑瞪她一眼,“不过这些钱不能全存着。明远去县学,束修、笔墨纸砚、吃住都要钱。静姝学画,纸笔颜料也不便宜。明轩要是真想学武,也得请师傅……”
“知道知道,养娃就是碎钞机,古今通用。”苏语棠耸肩,“不过咱们现在有产业了,细水长流,不怕。”
马车驶出城门时,夕阳将青石城墙染成温暖的橙色。官道两旁的田野里,农人们开始收拾农具准备回家,远远传来悠长的吆喝声。
静姝忽然轻声说:“娘,我今天在茶馆……看见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老爷爷,坐在角落,一直在看我画画。”静姝有些不安,“他穿的衣服很旧,但洗得很干净,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头雕着一只鸟……后来我画完一抬头,他就不见了。”
苏知娴和苏语棠对视一眼。
“什么样的鸟?”苏语棠问。
“像……像燕子,但又有点不一样。”静姝比划着,“嘴巴更尖,尾巴是分叉的。”
苏知娴心中一动。燕子衔泥筑巢,是安家落户的象征。而分叉尾巴的“鸟”……
“下次如果再见着,告诉娘。”她柔声道。
“嗯。”
马车驶进村子时,天边还剩最后一抹霞光。老槐树下空无一人,但地上多了几个凌乱的脚印,还有一块被踩碎的瓦片。
苏语棠瞥了一眼,没说话。
到家后,翠花婶已经做好了晚饭——小米粥配咸鸭蛋,还有一碟清炒荠菜。三月正是荠菜最嫩的时候,焯水后清炒,加点蒜末,清香爽口。
饭桌上,明远说了县学的事:“林夫子说,县学每月朔望日休沐,平日住在学舍。束修一年六两银子,包含三餐和笔墨。”
“六两……不贵。”苏知娴给他夹了块鸭蛋黄,“去了好好学,别惦记家里。”
“我知道。”明远点头,犹豫了一下,“娘,县学里有藏书楼,我能……常去看看吗?”
“当然能。”苏知娴笑了,“读书是正事,娘支持你。”
饭后,苏知娴在灯下重新规划家里的开支。明远一年六两束修,加上笔墨纸砚、衣物零花,少说要十两。静姝学画,纸笔颜料每月也得一两银子。明轩若学武,拜师礼、器械又是一笔……
但算完账,她心里反而踏实了。有了镇上的产业,这些开支都在承受范围内。更重要的是,孩子们都有了自己想走的路。
夜深了,油灯如豆。
苏知娴在账本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三月十四,与王掌柜立契,合伙开肉脯作坊。技术入股,四六分成。新店装修过半,四月可开业。”
写完,她吹熄油灯,推开窗。
月光很好,洒在西墙画廊上。那些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尤其是那座府邸,飞檐的弧度在月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银。
而那只未完成的燕子,依旧停在檐角。
但在燕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笔淡淡的炭痕——像是另一只鸟的轮廓,尾巴分叉,振翅欲飞。
苏知娴静静看了许久,轻轻关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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