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九,黑虎帮没来。
初十,也没来。
镇上平静得反常,连平日横着走的几个小混混都看不见了。苏知娴的心却越悬越高——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让人不安。
小吃堂的生意恢复了些,但客人依旧不多。盒饭倒是照常送,李大勇说码头上一切顺利,工人们吃得香,对黑虎帮那天的行径骂骂咧咧。
“独眼彪肯定憋着坏呢。”苏语棠一边剥蒜一边说,“这种人,要么不动,要动就是狠的。”
“那咱们怎么办?”明轩凑过来问。这几天他被拘在家里,不让出门,闷坏了。
“等。”苏语棠把蒜丢进臼里,拿起石杵,“咚咚咚”捣起来,力道均匀,蒜泥细碎如雪,“等他出招,咱们接招。”
苏知娴在灶前熬酱。大锅里,豆瓣酱、豆豉、肉末、辣椒、花椒,在热油里翻滚交融,红亮亮的,香气呛人却勾人食欲。这是为明天准备的麻婆豆腐酱料,一次熬一大锅,能省不少功夫。
“滋啦——”
一勺热油泼在辣椒面上,激出更猛烈的辛香。苏知娴被呛得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让你戴面罩你不戴。”苏语棠递过湿布巾。
“忘了。”苏知娴擦擦眼,“这辣椒真够劲。”
“张屠户昨天送来的,说是川地来的新品种,叫‘朝天椒’。”苏语棠凑近闻了闻,“嚯,这味道,够正。”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娘子!不好了!”是周嫂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知娴心里一紧,忙去开门。周嫂子跑得头发都散了,脸上还有个红印子。
“怎么了?”
“老店……老店被砸了!”周嫂子喘着气,“刚才来了七八个人,进门就砸!坛坛罐罐全碎了!荷花和杏花吓得直哭,我、我拦不住……”
她脸上那红印子,显然是挨了打。
苏知娴血往上涌:“人呢?报官了吗?”
“报了!可官差来了,那些人早跑了!”周嫂子哭出来,“东家,这可怎么办啊……”
这是黑虎帮的报复。不动小吃堂,不动盒饭,专挑老店下手——老店是苏记的根基,利润最稳定,也最不能出事。
“走,去看看。”苏知娴解下围裙。
“我也去。”苏语棠放下石杵。
“你别去。”苏知娴拦住她,“在家看着弟妹。”
“让明远看。”苏语棠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两人赶到老店时,门口已围了不少人。铺子里一片狼藉:装辣油的陶坛碎了一地,红油混着瓷片流得到处都是;装猪肉脯的木架倒了,肉脯散落,被踩得稀烂;连柜台都被掀了,账本散落一地。
荷花和杏花抱在一起哭,旁边几个街坊在劝。
“作孽啊……”绸缎庄的刘掌柜摇头,“好好的铺子,砸成这样。”
“苏娘子,”布庄的王娘子小声说,“我看你还是……破财消灾吧。跟黑虎帮硬顶,没好处的。”
苏知娴没说话,蹲下来捡地上的肉脯。一片片捡起来,擦掉灰尘,可那些被踩碎的,再也拼不回去了。
“娘。”明远也来了,看到这一幕,眼圈红了。
“没事。”苏知娴站起来,“收拾收拾,还能开。”
她招呼周嫂子、荷花、杏花一起打扫。街坊们看不过去,也来帮忙。扫地的扫地,擦桌的擦桌,很快清理出一片空地。
但货全没了。辣油、肉脯、肉松……这些都要时间重新做。而且独眼彪既然动了手,就不会只砸一次。
“今天晚上,我守店。”苏语棠忽然说。
“不行!”苏知娴立刻反对,“太危险!”
“他们今晚不会来了。”苏语棠很肯定,“刚砸过,再来就是明摆着挑衅,陈员外那边不好交代。他们要等咱们修好了,再砸一次——那才叫下马威。”
这话有道理。但苏知娴还是不放心:“那也不行,你一个孩子……”
“我‘一个孩子’,才安全。”苏语棠眨眨眼,“谁会防备一个五岁小孩?”
最终,苏知娴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但让明远也留下——十二岁的少年,好歹能报个信。
夜幕降临,镇上渐渐安静。
老店里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照着空荡荡的铺面。货架重新立起来了,但上面空无一物;柜台修好了,但账本沾了油,字迹模糊。
苏语棠坐在柜台后的小凳子上,怀里抱着个布老虎,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困了。明远坐在门边,手里握着根擀面杖,眼睛盯着门外。
“哥,”苏语棠忽然开口,“你怕吗?”
明远一愣:“有点。但……不能退。”
“为什么?”
“夫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明远握紧擀面杖,“咱们没错,就不能退。退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苏语棠笑了:“你比你爹强。”
明远没接话。他很少提父亲,那是心里的疤。
子时(晚上十一点),打更声远远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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