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娴开始准备拜师礼。
“六礼束修,一样不能少。”她翻着从学堂夫子那儿借来的《礼记》抄本,念叨着,“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寓意勤奋、苦心、鸿运、早中、功德、谢师恩。”
周嫂子在旁边帮忙分装,闻言笑道:“这规矩可真讲究。咱们乡下拜师,提两包点心就成了。”
“冯老太爷是翰林,讲究些是应该的。”苏知娴把莲子一颗颗挑拣,确保饱满无损,“人家肯教静姝,是咱们天大的福分,礼数得周全。”
除了六礼,她还准备了四样实用礼:一方新买的歙砚——比林婉如送的那方更上乘;一盒湖笔,笔杆是湘妃竹的;一刀上好的宣纸;还有一套《芥子园画谱》的刻本——这是托王掌柜从府城捎来的,花了三两银子。
“这得多少钱啊……”周嫂子咋舌。
“该花的。”苏知娴包好最后一包桂圆,“穷什么不能穷教育,这话我从前听人说过。”
穿越而来,许多事都模糊了,但有些道理,刻在骨子里。
静姝也没闲着。她把自己最好的几幅画挑出来,准备给先生看。又连夜绣了个笔袋——深蓝色绸布,上面用银线绣了丛墨竹,针脚细密。
“绣得真好。”苏语棠(小草)趴在一旁看,“比我强多了,我连扣子都缝不好。”
“你力气太大,一拽线就断了。”静姝抿嘴笑。
“就是!”明轩凑过来,“上次让她帮我补袜子,她直接把破洞扯成了大洞!”
“那是你袜子太脆!”苏语棠瞪他。
姐弟仨笑作一团。
十月廿八,宜拜师。
苏知娴早早起来,做了两样新点心——核桃酥和枣泥山药糕。核桃酥用猪油开酥,撒满核桃碎,烤得酥香;枣泥山药糕做成花朵形状,雪白剔透,中间一点枣泥红,雅致又养生。
“这个给冯老太爷尝尝。”她装进食盒,“老人家吃不了太甜的,这个正好。”
静姝换上了那身鹅黄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着银簪。苏知娴看了看,又把自己珍藏的一对珍珠耳坠给她戴上——这是赵无咎当年送的聘礼之一,成色普通,但在乡下已是难得的体面。
“娘,这太贵重了……”静姝不敢动。
“戴着。”苏知娴给她理好鬓发,“今天是你拜师的大日子,得有些压得住场的东西。”
母女俩提着礼物,坐上了李大勇帮忙雇的驴车——没敢用林府或冯府的轿子,怕人说攀附。
冯府今日开了中门。冯静安在门口等着,见了她们,微微一笑:“祖父在书房等。”
书房里,冯延鹤穿了身深蓝道袍,坐在太师椅上。案上已摆好了茶水,烟气袅袅。
苏知娴领着静姝进门,先行礼:“民妇苏知娴,携小女静姝,拜见冯老先生。”
“苏夫人不必多礼。”冯延鹤抬手,“坐。”
苏知娴没坐,而是将礼物一一奉上:“这是六礼束修,请先生笑纳。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
静姝上前,将画作和笔袋呈上。
冯延鹤先看了六礼,点头:“礼数周到,有心了。”
又展开画作——一幅秋菊,一幅红枫,一幅雪竹。每幅都有题跋,字虽稚嫩,但结构工整。他细细看了半晌:“比那日的柿子树,又进益了。”
最后拿起笔袋,摩挲着上面的绣纹:“这竹子绣得好,有风骨。”
静姝脸红了:“学生手艺粗陋……”
“不必过谦。”冯延鹤看向苏知娴,“苏夫人,老夫有几句话,想先说明白。”
“先生请讲。”
“第一,静姝随我学画,每旬两日,辰时来,申时归。风雨无阻,不可懈怠。”
“是。”
“第二,学画不是嬉戏。需临摹,需读论,需习字,需观察万物。会很辛苦。”
静姝抢先答:“学生不怕辛苦!”
冯延鹤颔首:“第三,老夫教学严厉,若画得不好,会直言批评,甚至会罚。你可能受得住?”
“受得住。”
“好。”冯延鹤这才露出笑容,“那今日,便行拜师礼。”
按古礼,拜师需三拜九叩。但冯延鹤摆摆手:“那些虚礼就免了。敬茶即可。”
静姝端过茶盏,双膝跪下,高举过头:“学生苏静姝,请先生用茶。”
冯延鹤接过,抿了一口:“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学生。望你勤勉向学,莫负天分,也莫负你母亲一片苦心。”
“学生谨记。”
礼成。冯静安引苏知娴到偏厅喝茶,留下静姝在书房,上第一堂课。
偏厅里,苏知娴有些局促。冯静安却温和地与她说话:“苏夫人不必拘束。祖父常说,教养子女,首重其德。静姝妹妹行事有度,不卑不亢,都是您教得好。”
“冯小姐过奖了。”苏知娴忙道,“我就是个乡下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想着,孩子想学,只要不是歪门邪道,就尽力支持。”
“这便是最大的道理了。”冯静安给她添茶,“许多人家,女子想学些技艺,要么觉得无用,要么觉得抛头露面有失体统。您能如此开明,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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