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新糊的窗纸,洒在苏记铺子的后院里。
陈秋娘正在灶前熬粥,小米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米香混着柴火气飘满小院。虎子蹲在灶前看火,小脸红扑扑的——这孩子最近气色好了许多,咳嗽也少了。
堂屋里,一家人正在吃离别前的早饭。明轩狼吞虎咽地啃着肉包子,静姝却有些心不在焉,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姝姝,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苏语棠给她夹了个包子,“回青石镇又不是不来了,你们还得来呢。”
静姝点点头,咬了口包子。是梅干菜肉馅的,咸香适口,可她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明远今日特意告了假,要送弟弟妹妹。他给明轩碗里添了勺咸菜:“回韩师傅那儿,练功不能懈怠,但也要量力而行。若是伤了筋骨,得不偿失。”
“知道啦哥。”明轩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师傅说等我马步扎稳了,就教我一套拳法。”
饭后,行李收拾妥当。静姝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裳,几本画谱,还有那幅连夜托裱好的《市集百态》长卷。画卷用蓝布仔细包着,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
明轩的行李更简单——两套练功服,一双新做的布鞋,还有韩师傅送的那把桃木小剑。
“都齐了?”苏知娴最后检查一遍,“秋娘准备的干粮带上了吗?路上饿了吃。”
“带啦!”明轩拍拍腰间的小布包,“有肉脯,有芝麻酥,够吃两顿!”
辰时正(早上七点),李壮的马车等在门口。马毛色油亮,精神抖擞。李壮仔细检查了车辕、轮轴,确保路上万无一失。
临上车前,静姝忽然回头,跑回铺子里。她小心翼翼展开那幅长卷,在案上铺开最后一小段,提起笔,在田垄炊烟的空白处添了几个小人影——依稀能看出是一家五口,手拉手站在田埂上。
画完,她仔细吹干墨迹,这才重新卷好画卷。
“画什么呢?”苏语棠好奇。
静姝小脸微红:“添了点……念想。”
马车终究要启程。苏知娴给两个孩子理了理衣襟,又摸摸他们的头:“在青石镇好好的。轩儿听韩师傅的话,姝姝听冯老太爷的话。娘这边忙完就去看你们。”
“娘保重。”静姝眼圈红了,但忍着没哭。
明轩倒是洒脱:“娘放心!等我学好武功,保护您和姐姐们!”
车轮缓缓滚动。明轩从车窗探出头挥手,静姝抱着画卷,一直回头看着。晨光里,苏记新铺的招牌闪着淡淡的光,母亲、小草、哥哥站在门口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
马车驶出小食巷,驶上府城大街,穿过城门,向着青石镇的方向而去。
车厢里,静姝轻轻展开画卷一角,看着自己添的那几个小人影,嘴角弯了弯。
明轩凑过来看:“姐,你这画真好看。比冯爷爷书房里那些还好。”
“瞎说。”静姝小心卷好画,“冯爷爷的画是大家之作,我这只是……有点心得。”
“反正我觉得好看。”明轩靠在车壁上,“等以后我成了大侠,你就给我画幅‘大侠行侠图’,挂在我房里!”
静姝被他逗笑了:“那你可得真的行侠仗义才行。”
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闷。李壮赶车很稳,午时正好到青石镇。
冯府的管家早已等在镇口,见马车来,笑着迎上:“苏少爷、苏小姐回来了。老太爷一早就在等了。”
先把明轩送到韩师傅家。韩师傅正在院里磨刀,见徒弟回来,上下打量一番:“嗯,没胖,看来在府城没偷懒。”
“师傅,我天天早起练功呢!”明轩挺起小胸脯。
“那就好。”韩师傅拍拍他肩膀,“下午考你马步。”
安顿好明轩,静姝抱着画卷去了冯府。冯老太爷果然在书房等着,见静姝回来,放下手中的书:“回来了?府城一行,可有收获?”
静姝恭敬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展开那幅长卷。
画卷在长案上缓缓铺开。从晨雾中的市集,到糖画摊的热闹,从布摊妇人的爽利,到田间老农的坚韧,三张宣纸连成的人间百态,就这样呈现在冯老太爷眼前。
老爷子起初只是随意看着,可渐渐地,他坐直了身子,戴上了老花镜,俯身细看。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静姝紧张地攥着衣角。
冯老太爷看得很慢。他在理葱老伯的手边停留良久,在糖画摊主专注的侧脸前驻足,在田垄翻开的泥土纹路处细细端详。当看到最后添的那几个小人影时,他手指轻轻点了点。
一炷香时间过去,老爷子才直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
“静姝啊,”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这画……是你画的?”
“是。”静姝小声道,“学生愚钝,画得不好……”
“不好?”冯老太爷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欣慰,“若是这画还叫不好,那老夫半辈子画的,都该烧了!”
他走到画前,指着理葱的老伯:“你看这只手——关节粗大显辛劳,指尖轻柔显珍重。你画的不止是手,是这老伯三十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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