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暑气未消,苏家村却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三辆青篷马车停在村口,下来几个衣着体面的汉子。打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姓杨,面皮白净,说话带着京腔,笑容客气却透着疏离。
“请问,苏记的作坊是在这儿吗?”他拦住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
老农警惕地打量他们:“你们是……”
“京城‘福瑞祥’商号的,想谈笔生意。”杨掌柜递上名帖,“听说苏记的猪肉脯做得好,特地来瞧瞧。”
老农半信半疑,指了指村东头:“翠花婶管着呢,你们去问吧。”
作坊院里,翠花婶正带着两个妇人在翻晒新腌的肉片。见来了生人,她拍拍手上的盐粒,迎上来:“几位是……”
杨掌柜递上名帖,又把说辞重复一遍。翠花婶识字不多,可“京城”两个字还是认得的,心里咯噔一下——夫人前几日才捎信来,说可能有京城的人来打听,让多留个心眼。
“作坊重地,外人不能进。”她挡在门口,脸上挂着朴实的笑,“要看货,镇上铺子里有。”
“我们想看看制作过程。”杨掌柜笑着,眼神却往院里瞟,“京城的大酒楼,对用料讲究得很。”
“再讲究也得讲规矩。”翠花婶寸步不让,“东家说了,作坊秘方,外人一律免进。您要是诚心做生意,去镇上找周嫂子,她是管事。”
杨掌柜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恼,反而话锋一转:“听说苏记的东家是位年轻寡妇?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不容易啊。孩子们……多大了?”
来了!翠花婶心里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是能干。孩子们都争气,大的在府学读书,小的……嗨,小孩子嘛,满地跑。”
“听说是一儿一女龙凤胎?”杨掌柜状似随意地问。
“您打听这个做什么?”翠花婶收起笑容,“咱们做生意的,只管货好不好,打听东家家事,不合适吧?”
杨掌柜被噎住,干笑两声:“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他们在村里转了一圈,又去了几户人家打听。可苏家村的人实在,收了苏记的工钱,又敬佩苏知娴为人,个个嘴巴紧得很。问来问去,只得到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傍晚,杨掌柜一行悻悻离开。马车驶出村子后,他对身边一个年轻随从低声道:“去府城,查那个在府学读书的。另外……想法子看看那两个龙凤胎。”
“是。”
同一时刻,青石镇冯府的书房里,静姝的《同舟》初稿完成了。
六尺长的宣纸上,暴雨如注,人群在泥水中奔忙。有人扛沙袋堵水,有人扶老人撤离,有人递姜汤,有人清理淤泥……每个人物都不大,可那份齐心协力的劲儿,透过笔墨扑面而来。
冯老太爷站在画前,久久不语。许久,他才长叹一声:“静姝啊,你这画……有了‘魂’。”
静姝小手绞着衣角:“老师,我还想改改。这里的光影不对,那里的透视……”
“不必改了。”冯老太爷摆手,“画贵在真,贵在那一瞬间的感动。改多了,反失灵气。”
他沉吟片刻:“中秋将至,徐谦兄要在观止堂办雅集,请了些府城的文人雅士。我想……把这幅画送去参展,你可愿意?”
静姝一愣:“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冯老太爷微笑,“你八岁能画出这样的画,该让天下人看看,什么叫‘后生可畏’。”
静姝咬了咬唇,重重点头:“我听老师的。”
消息传到府城,苏知娴正在试吃新做的月饼。豆沙馅的甜糯,五仁馅的香醇,茶香馅的清雅……可她尝不出滋味。
“娘,您担心静姝的画太招摇?”苏语棠看出她的心事。
“是,也不是。”苏知娴放下月饼,“静姝的画该被看见,这是她的造化。可我担心……树大招风。”
正说着,明远从府学回来了。少年眉头微蹙,神色有些异样。
“远儿,怎么了?”
“娘,今日山长找我说话。”明远坐下,低声道,“问了我家中情况,父母籍贯,弟妹年岁……还特别问了,我父亲是否叫赵无咎。”
苏知娴手一颤,茶杯差点打翻。
“你怎么回的?”
“我说父亲早逝,名字……记不清了。”明远看着她,“娘,我父亲是不是……另有隐情?”
苏知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是。你们四个孩子……都不是我们亲生的。”
她把当年赵无咎托孤的事简单说了,隐去了一些细节,只说孩子们的身世可能不简单。
明远听完,竟很平静:“我早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复杂。”
“你怪娘瞒着你吗?”
“不怪。”明远摇头,“娘为我们做的,比亲生母亲还多。我只是担心……若真有人找来,咱们该如何应对?”
这正是苏知娴日夜思虑的问题。
继续隐瞒?京城的人已经找上门了,瞒得住吗?
主动坦白?可孩子们的身世到底牵扯着什么?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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