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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是被冻醒的。
一股子带着霉味儿的寒风,像地府阴差冰冷的爪子,从四面八方漏风的墙壁缝里钻进来,狠狠刮在他脸上。他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油污看世界,只有破碎的光斑在眼前晃动。最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额间那只竖眼——曾经洞察九天十地、明辨真伪妖邪的“天眼”,此刻沉重无比,如同被灌了铅水,勉强撑开一丝缝隙,视野却浑浊得如同积年的老井水,连对面墙壁上剥落的墙皮都瞧不真切,只隐约看到一大片令人沮丧的、斑驳的灰黄。
“嘶……” 他试图撑起身体,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要撕裂神魂的剧痛,仿佛被巨灵神的宣花斧狠狠劈过。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像砂纸在摩擦。更要命的是肚子,一阵阵雷鸣般的轰鸣从腹腔深处炸开,绞得他五脏六腑都抽搐起来,胃袋空空荡荡,火烧火燎地疼。
“该死的……” 杨戬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堂堂清源妙道真君,玉帝亲封的昭惠灵显王,曾统御梅山七圣、执掌天条、威震灌江口的显圣二郎真君,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仙力?一丝也无!神念?半寸难离!这副凡躯沉重、虚弱、饥饿,简直比灌江口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还要不堪!
他勉强坐起身,身下那张所谓的“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根断裂的稻草从破麻布垫子下扎出来,硌得他生疼。环顾四周,这间所谓的“领主卧房”,简直是“破败”二字的活体注解。屋顶开了几个不规则的天窗,能直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几缕稀疏的茅草。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大的能塞进拳头,寒风正肆无忌惮地往里灌。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原貌的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唯一的“家具”除了这张破床,就是一张三条腿(第四条用几块破石头垫着)的歪斜木桌,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浮灰。
饥饿的绞痛催促着他。杨戬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强忍着眩晕和虚弱,挣扎着下了地。冰冷的泥土地面透过破烂的布鞋底传来寒意。他必须找到吃的!凭着残存的一丝战斗本能和模糊的视觉,他像个蹒跚学步的醉汉,摸索着开始翻找。
桌子底下?空的。墙角那堆可疑的杂物?全是些烂木头、破布头。床头?除了一股浓重的霉味,别无他物。饥饿感像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额间的天眼沉重得几乎要坠下来。就在他几乎绝望时,手指在破桌子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覆盖的角落,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用力将它扒拉出来。是一块……面包?或者说,曾经是面包的东西。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深褐色,几乎发黑,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灰绿色的绒毛。散发出的气味极其复杂,混合着劣质谷物发酵过度的酸馊、潮湿木头腐朽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死老鼠的腥气。
杨戬捏着这块“黑面包”,三只眼都瞪圆了(虽然两只模糊一只沉重),一股荒谬绝伦的悲愤直冲天灵盖。这就是他堂堂二郎显圣真君苏醒后的第一餐?这东西,别说吃了,闻着都足以让地府的恶鬼退避三舍!它硬得像块顽石,丢出去能砸死不开眼的地精!
“咕噜噜……” 腹中的雷鸣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横。杨戬盯着手里这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食物”,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关乎尊严,但更关乎生存的问题。就在他天人交战,几乎要向饥饿之神低头,考虑如何下口才能不崩掉牙齿时,一阵小心翼翼的、带着惶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吱呀——” 那扇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的身影探了进来。
是老管家约翰。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衣服,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稀疏的白发紧贴在头皮上。他看起来比这间破屋子还要苍老和衰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愁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老……老爷?” 约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小心翼翼得如同怕惊扰了什么,“您……您醒了?感觉可好些了?”
杨戬将那块“凶器”般的黑面包不动声色地塞进自己同样破烂的衣襟里,强撑着挺直了些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嗯。约翰,府里……还有别的吃食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堂堂真君,竟沦落到向一个凡人老头讨要食物!
老约翰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垂到膝盖,脸上皱纹挤作一团,愁苦得能拧出水来:“唉……老爷,您昏迷这几天,府里……府里实在是……”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承载着整个领地的重量,“别说白面包,就是黑麦麸皮,也……也早就没了。就您手里那块,还是……还是上个月剩下的,一直……一直没舍得扔……”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蚊子哼哼,浑浊的老眼偷偷瞟了杨戬一眼,满是愧疚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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