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沉默了片刻,额间的竖眼沉重地跳动了一下。他挥挥手,示意约翰不必再说。穷,这个字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头。他走到那扇同样破败不堪的窗户前,说是窗户,其实只是墙上一个稍大的破洞,勉强用几根歪斜的木条固定着几块碎裂的、布满污垢的玻璃。
窗外,就是他名下的“领地”。
视野依旧模糊,但大致轮廓还能看清。目之所及,一片荒芜死寂。几块所谓的“田地”零星分布,田埂歪斜,土壤呈现出一种贫瘠的灰黄色,上面稀稀拉拉地长着些枯黄萎蔫、半死不活的杂草,根本看不到任何像样的庄稼。几间低矮破败的茅草屋散落在远处,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点儿的寒风就能吹倒。更远处,是一片黑沉沉、轮廓模糊的森林边缘,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压抑的气息。整个“领地”看不到一丝活力,只有贫穷、破败和绝望在空气中弥漫。
“税……” 老约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税务官……税务官哈维老爷……派人……派人递了话过来……”
杨戬猛地转过身,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约翰那张写满恐惧的脸上:“说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虽然仙力尽失,但战神骨子里的警觉和威严并未完全消散。
“说明天……明天正午之前……” 约翰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几乎带着哭腔,“必须……必须把去年的税款,连本带利……还有今年的春季预缴……一共……一共五十个银格罗申,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交不出来……就……就……” 他咽了口唾沫,干瘪的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吐出后半句,“就要拿我们仅剩的、准备春播的种子……还有……还有库房里那最后几袋喂牲口的黑豆……抵债!还要……还要把汤姆他们几个壮劳力拉去矿山抵工!”
五十个银格罗申?种子?黑豆?壮劳力?杨戬额间的竖眼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饥饿带来的虚弱感,直冲顶门!这是要彻底绝了这破落领地的生路!连牲口吃的豆子和来年播种的希望都要夺走?还要抓人?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从杨戬喉间溢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荒谬的嘲讽。他堂堂二郎真君,执掌天条,赏罚分明,何曾受过这等蝼蚁般的勒索与胁迫?若在从前,只消一道神念,一个眼神,便足以让这等腌臜货色魂飞魄散!
然而,体内空空荡荡,一丝仙力也无。模糊的视线,沉重的天眼,还有这具虚弱得走路都打晃的凡躯,都在残酷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处境。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灼烧着他自己的心。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寒意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只是那平静之下,隐藏着冰冷的暗流:“知道了。明日,我自会应付。” 他需要时间,哪怕只是一夜喘息的时间!恢复?希望渺茫。但至少,他得弄明白这具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该死的天眼还能不能派上点用场!更重要的是……他得先填饱肚子,活下去!
老约翰看着自家老爷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表情,还有额间那只虽然模糊却似乎隐隐透出某种难以言喻压力的竖眼,心头莫名地一悸,涌到嘴边的更多哀求和恐惧竟一时卡住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深深地、惶恐地鞠了一躬,佝偻着背,像一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杨戬一人,还有窗外呼啸的寒风。
饥饿的火焰并未因怒火而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了。他再次掏出怀里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面包,凑到模糊的眼前仔细看了看。那灰绿色的霉斑仿佛在嘲笑他。这东西吃下去,恐怕等不到明天税务官上门,自己就先得去见阎王。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的破洞,艰难地投向那片荒芜的领地边缘,最终定格在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森林轮廓上。
森林……意味着可能有野兽,有野果,有……生机?
模糊的天眼费力地转动,试图穿透那片浓重的阴影,寻找任何一点代表着可食用的、哪怕是最低贱植物的微弱“气”。然而,视野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缺乏生机的灰暗与深黑。那些代表着植物生机的、微弱的绿色光点,少得可怜,且都集中在森林深处,远水解不了近渴。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
就在这冰冷与饥饿交织的绝境中,杨戬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落在了窗外离领主府最近的一棵树上。那是一棵不知名的、在贫瘠土地上顽强生长的老树,树皮粗糙皲裂,如同老人干枯的手臂。
一个荒谬绝伦、足以让天庭众仙笑掉大牙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了杨戬的脑海,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和破罐子破摔的悲凉。
树……树皮?
这玩意儿……能啃吗?
清源妙道真君,曾经视蟠桃仙果如寻常,琼浆玉液作饮水的显圣二郎神,此刻,正用他那双模糊的肉眼和那只沉重刺痛的天眼,死死盯住窗外那棵老树粗糙皲裂的树皮。
饥饿的毒蛇在腹中疯狂噬咬,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尊严、过往的荣光,在赤裸裸的生存危机面前,碎了一地。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在饥饿的驱使下,带上了一种近乎研究的、破釜沉舟的专注。
榆树皮?听说韧性太强,刮嗓子……桦树皮?好像有点甜味,但太薄,不经嚼……松树皮?那浓烈的松脂味,怕是能把人直接送走……
哪一种……能稍微顶饿一点?哪一种……毒性最小?哪一种……下咽的时候,能少受点罪?
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从窗户的破洞灌进来,吹动杨戬额前散落的几缕黑发,也吹动着他破碎的衣襟。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落魄的神只雕像,唯一的念头,竟是如此卑微而荒诞。
窗外,那棵老树的树皮,在模糊的视线里,仿佛成了唯一能抓住的、苦涩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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