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那清脆的、带着奶香味的疑问，如同投入沸腾油锅中的一滴清水，在这弥漫着恐怖威压和痛苦嘶嚎的空地上，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了那抱头挣扎的恐怖存在的感知中。
脚脚……痛痛？
像踩到刺一样？
这幼稚到可笑的问题，却像是一把生锈的、却恰好能插入锁孔的钥匙，猛地撬动了悟空那破碎混乱的意识中某个被无尽痛苦和愤怒掩埋的、极其微不足道的角落。
踩到刺……
多么遥远……多么渺小……多么……熟悉的痛楚？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只是一只无法无天、穿梭于山林之间的石猴时……也曾被山间的荆棘刺破过脚掌……那时，他会暴躁地拔掉刺，呲牙咧嘴地对着荆棘丛咆哮，然后很快又忘掉这点小痛楚，继续去偷桃子、闹龙宫……
那种痛……和现在这种撕心裂肺、焚魂蚀骨的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早已遗忘的感觉……却让此刻那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泛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涟漪？
它那庞大的、剧烈颤抖的身躯，猛地顿了一下。
那充斥着疯狂和痛苦的嘶嚎声，也戛然而止。
覆盖着焦硬外壳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僵硬的、仿佛锈蚀了万年的轴承般的滞涩感，低了下来。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眸，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自身散发的恐怖能量波动，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趴在担架边、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它的小不点。
渺小。
脆弱。
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懵懂的……关心？
还有那股气息……那股微弱却异常纯净、让他感到莫名熟悉和悸动的火焰气息……就是从这个小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悟空那混乱狂暴的意识，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凝滞。毁灭的欲望和那丝古怪的悸动再次激烈冲突。
它那抬起的、原本准备再次拍下的巨爪，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爪尖凝聚的毁灭能量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时而萎缩。
整个空地，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脆弱的平衡之中。
只有那粗重灼热的呼吸声，以及碎片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在无声地对抗着。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撤离到远处的人们，远远看到这僵持的一幕，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不到细节，只能看到那魔神般的身影低下头，巨大的爪子悬在领主大人和小主人的头顶，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一直强撑着一丝清明、密切感知着外界变化的杨戬，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悟空的状态极不稳定，那丝源于哪吒的悸动不知能维持多久！必须趁现在它陷入困惑和迟疑的时机，做最后的尝试！
他再次压榨起那早已干涸的神魂本源，无视那几乎要让他彻底消散的剧痛，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混合着碎片散发出的安抚波动，以及那一丝玉清道韵，艰难地、如同耳语般，传递向悟空：
“……故人……杨戬……” “……并无……恶意……” “……你……伤重……需……助……” “……信我……”
这丝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身份和意图。
“故人？杨戬？”
悟空那庞大的身躯再次一震！覆盖着硬壳的面部看不出表情，但那双燃烧的金眸却剧烈地闪烁起来！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一些更加混乱、更加支离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击着它的意识！
冰冷的月光……巍峨的南天门……呼啸的法宝……三尖两刃刀……还有那双……冰冷淡漠的……天眼……
愤怒！敌意！厮杀的渴望！这些负面情绪瞬间如同火山般爆发，几乎要再次淹没那丝迟疑！
但……紧接着，又是更多矛盾的画面闪过……
似乎……也有过……并非纯粹你死我活的时刻？……蟠桃会上的偷鸡摸狗？……太上老君丹房里的互相拆台？……甚至……在某次更大的劫难面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联手？
混乱！无比的混乱！
它的头颅仿佛要炸开！抱头的巨爪猛地用力，甚至抓裂了覆盖额角的焦硬外壳，露出下面暗金色的、扭曲的筋肉！
“呃啊啊啊——！！！”它再次发出了痛苦无比的咆哮，但这一次，咆哮声中那纯粹的毁灭欲望，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迷茫和挣扎。
它那悬在杨戬头顶的巨爪，最终……并没有落下。
而是猛地收了回去！
它不再看向杨戬，似乎那个名字和相关的记忆让它更加痛苦。它那燃烧的金眸，再次转向了那个让它感到一丝莫名悸动和……平静（碎片和哪吒气息的影响）的小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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