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勉勉强强地挤过领主府窗户上那几道歪歪扭扭的裂缝,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块黯淡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陈年木头的腐朽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刚刚熬煮过的草药清苦。
这间屋子,说是领主府的主卧,实在有些抬举它了。四壁空空,墙皮剥落得厉害,角落里甚至能看到一小片顽强生长的霉斑。房间里唯一的家具,就是那张吱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破木床。
此刻,那张可怜的破床上,正躺着一个更加“可怜”的身影。
那依稀是个人形,或者说,更接近一只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的猴子。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着泥土和血污的焦黑碳壳,只有偶尔极其微弱的呼吸起伏,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生机。几根倔强的、未被完全碳化的毛发从焦壳中支棱出来,显得格外刺眼。它的脸更是模糊一片,根本分辨不出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还在极其缓慢地翕动着。
杨戬,我们尊贵的、目前手下只有十来户领民、住在比贫民窟好不了多少的“府邸”里的领主大人,正站在床边。
他额间那一道平日里总是紧闭的竖纹,此刻微微张开着,露出一条细缝,其内仿佛有流光转动,显得神秘而疲惫。他那张原本称得上俊朗的脸上,此刻像是糊了一层浆糊,僵硬,且写满了“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床上那团焦黑之物上,仿佛想用眼神把它烧穿,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三天了。
自从三天前,那场诡异的天象——漫天紫电狂舞,最后汇聚成一道粗得吓人的雷霆,精准无比地劈中领地边缘的黑森林,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之后,他循着波动和冲天的妖气(或者说仙气?他分不太清,那气息太古怪了)找去,就在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着青烟的焦坑正中心,发现了这玩意儿。
当时,这东西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金光黯淡、布满裂痕、看上去像是根烧火棍子的东西。不知为何,那半截棍子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那点该死的熟悉感作祟,或许是他那仅存的、对同源气息(这焦炭猴身上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微弱的东方仙道痕迹)的怜悯,又或许纯粹是脑子被领主府的穷酸气熏坏了,他居然把这团巨大的麻烦给捡了回来。
现在,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到能把手掌烙穿的山芋!
他几乎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麻烦正如同沼泽里的气泡,从这团焦炭猴身上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唉……”
一声长叹,沉重得几乎能压垮本就脆弱的房梁。杨戬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滋往外冒。
“爹爹!爹爹!他动了没有?动了没有?”
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躁的童音打破了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伴随着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扎着两个冲天鬏、身穿红色小袄、脖戴金色项圈、光着两只小脚丫的娃娃,像个小炮仗一样冲了进来,正是哪吒。
他三两下爬到床边,踮着脚尖,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好奇无比地打量着床上那团焦黑,伸出肉乎乎、还带着奶香味的小手指,跃跃欲试地就想往那焦壳上戳。
“没有。”杨戬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哪吒那只罪恶的小手,心有余悸,“我的小祖宗,你可轻点!昨天你就是这么轻轻一戳,他胸口那块焦壳就掉了一大块,差点把底下的嫩肉都给带下来!”
想起昨天那惊悚的一幕,杨戬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这娃娃的手劲,根本和他的体型不成正比!
哪吒不满地撅起小嘴,甩开杨戬的手:“吒吒很轻的!就轻轻碰一下下嘛!爹爹你看他,好像一块烤糊了的地薯哦!闻起来也像!”他说着,还用力吸了吸小鼻子,似乎真的在辨别香气。
杨戬嘴角抽搐了一下。烤地薯?这熊孩子还真敢想!
“别胡说八道。”他板起脸,试图维持一点身为“爹爹”和“领主”的威严,“这不是地薯,这是……呃,一个人。受了很重的伤,需要我们照顾。”
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一具仿佛刚从炉灶里扒出来的焦尸。
“人?”哪吒歪着小脑袋,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字,“人怎么会变成这样?黑乎乎的,好丑哦。比隔壁汤姆大叔烧坏的陶罐还丑。”
“他是被雷劈的。”杨戬无力地解释。
“雷?”哪吒眼睛一下子亮了,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就是那个轰隆隆、响呼呼、以前老追着吒吒劈的坏东西吗?”
“……差不多吧。”杨戬觉得跟这个曾经大闹东海、抽过龙筋、也挨过天雷劈的熊孩子解释天道雷罚的复杂性,纯属对牛弹琴。
“哇!那他很厉害哦!”哪吒的思维逻辑总是如此清奇,瞬间对床上的焦炭猴产生了一丝“同是天涯被劈人”的敬佩之情,“坏雷劈他,说明他也是个坏……呃,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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