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石板缝里渗着苔藓,潮湿的气息混着铁锈、血腥与稻草腐烂的味道。沉重的石板门被两名村民推开,吱呀一声,阳光挤过门缝,在地面投下一道光带,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杨祀戎提着钢刀走在最前,刀身蹭过石壁,嘶啦作响。他穿磨损的皮甲,肩甲上有箭簇的凹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像淬了冰的刀,盯着角落的身影。身后数十名村民攥着农具和兵器,怒目圆睁,喉咙里低吼,每张脸上都刻着丧亲的悲痛与仇恨。
角落里的魏特林靠着石壁,形容枯槁却难掩桀骜。他只剩一只独眼,另一只眼盖着脏布条,边缘渗着暗红血渍。破麻布衫下,嶙峋的骨骼清晰可见,手腕脚踝的镣铐磨破皮肤,留着深褐色疤痕。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独眼扫过人群,落在杨祀戎身上,没有畏惧,只有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魏特林。”杨祀戎停下,钢刀直指他咽喉,声音掷地有声,“三个月前,你和巴隆的乱军洗劫黑鹰村,一百一十七条人命丧于你箭下;半个月前,你伏击运粮队,四十五名乡亲倒在血泊里——今天,归降,还是受死?”
话音落,村民们再也忍不住,怒吼着:“杀了他!为亲人报仇!”“不能放过这个刽子手!”愤怒的声浪几乎掀翻地牢屋顶,几个情绪激动的村民要冲上前,被杨祀戎抬手拦住。
魏特林猛地挺直脊背,身形单薄却有股凛然之气。他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独眼闪着桀骜:“要杀便杀,啰嗦什么!我魏特林纵横二十年,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脖颈微扬,主动迎向钢刀,这决绝的姿态,让一些村民的怒吼停了下来。
杨祀戎眼中杀意更盛,这绝不是为了报一箭之仇。他深吸一口气,手臂青筋暴起,钢刀缓缓举起。
“住手!”
一声沉喝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凯撒快步从人群里走出。他穿蓝色长袍,腰间束牛皮腰带,无甲胄却自带威严。他上前一把按住杨祀戎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那柄钢刀动弹不得。
“凯撒,你干什么?”杨祀戎回头,语气满是不解与愤怒,“此人双手沾满乡亲鲜血,罪该万死!”
凯撒没看他,目光落在魏特林身上:“他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不该一死了之。”
“受害者?”杨祀戎怒极反笑,抽回手腕指着魏特林吼道,“你看他这桀骜的样子!他杀了我们的人,凭什么可怜他!”
村民们纷纷附和:“殿下,杨先生说得对!这种人留着是祸患!”“杀了他,告慰死者!”
凯撒转过身,面对群情激愤的村民,缓缓抬手示意安静。待现场稍平,他开口,语气恳切又坚定:“乡亲们,我懂你们的恨。但你们想过吗?仇恨是条锁链,你攥着它不放,最后困住的只会是自己。杀了魏特林,固然解气,可他是塔洛斯公国的将领,此事传出去,塔洛斯大军压境,霍纳村怕是要被夷为平地。”
村民们愣住了。凯撒继续说:“就算杀了他,死去的亲人能活过来吗?不能。巴隆的乱军还有几百人,魏特林只是其中一股。今天杀了他,其他乱军只会拼死抵抗,我们将来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可他是凶手啊!”人群里有人喊。
“他是凶手,却也是被仇恨裹挟的人。”凯撒看向魏特林,“我查过,你的部下和同僚,都被威廉姆大公斩杀,头颅筑成了京观。你作恶,是为了报仇,不是天性残暴。”
魏特林浑身一震,独眼死死盯着凯撒,满眼震惊。那段尘封的记忆涌上来——部下们拼死掩护他突围,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而塔洛斯公国的亚当斯大公陛下,竟选择了议和。他别过头,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泛红的独眼。
凯撒的声音再次响起:“霍纳村现在什么处境?粮食短缺,武器匮乏,周边乱军虎视眈眈。魏特林是最好的神箭手,他熟悉北山地形,知道巴隆的部署。宽恕他,让他归降,他能成为我们对抗巴隆的力量。放他一条生路,或许能换来霍纳村的生机;杀了他,我们少了一个战力,还多了个死敌的亡魂。”
村长拄着拐杖挤上前,急声道:“殿下,万万不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谁能保证他不背叛?”
“我能保证。”凯撒斩钉截铁,“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失去了一切,我们给不了他金银财宝,但能给他尊严,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老话说,以德报怨,方能化干戈为玉帛。退一步讲,就算他背叛,以我们现在的准备,也足以应对。可如果我们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怎么重建家园?”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们要的不是一时的快意恩仇,是长久的安宁。杀了他,只解一时恨;宽恕他,却可能赢来一个盟友,赢来霍纳村的未来。放下仇恨很难,但请相信我,也给魏特林一个机会。”
村民们沉默了。凯撒的话句句在理,怒火渐渐被理性压了下去。是啊,杀了魏特林,亲人回不来,反而可能招来更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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