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就像是沉在浑浊的温水底部…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
每一次试图冲破那层粘稠的隔膜,都伴随着全身骨骼和肌肉钝重的酸痛,以及右前爪处一阵阵尖锐、熟悉的刺痛。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铅块,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芒刺破了黑暗。
洛宸艰难地掀开一条眼缝。
首先涌入模糊视线的,是温暖的金色。不是刺目的阳光,而是某种柔和、稳定的光源,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将视野所及染上一层暖融融的蜜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净、清冽的草木气息,混合着某种微苦却又沁人心脾的药草清香。
身下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温暖地承托着他依旧酸痛沉重的身体。
安全……?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混沌的意识里荡开微弱的涟漪,带来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
他试图转动僵硬的脖颈,看看四周,但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起全身的抗议,右前爪那熟悉的剧痛更是猛地一窜,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布咿!大哥醒了!”
一个清脆、充满元气的声音带着惊喜,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紧接着,一团毛茸茸、带着温热奶香的小身体就扑到了他胸口——是水晶!
“水晶!小心!”另一个更稳重些的声音带着紧张响起。是极速。
他比水晶慢了一步,小心地凑到洛宸躺着的床铺边缘,没有像妹妹那样莽撞地扑上来,而是用前爪轻轻搭在洛宸没有受伤的左前爪上,小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布咿…大哥还好吗?”
看着眼前这两个鲜活的小生命,感受着他们传递过来的温热和依赖,洛宸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缝隙,涌入了些许带着酸涩的暖流。
他努力扯动嘴角,想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干裂的嘴唇和脸上的肌肉都僵硬麻木,最终只挤出一个极其微弱、扭曲的弧度。
“嗯…没事…”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不成调。
水晶似乎完全没在意洛宸声音的异常,她兴奋地在洛宸胸口踩了踩(又引来一阵闷哼),然后扭过头,朝着树屋更里面欢快地叫:“布咿!布咿!大哥醒啦!”
洛宸的目光,顺着水晶扭头的方向,缓缓移动。
这是一间不算很大、却异常整洁温馨的树屋。墙壁是光滑的原木,阳光透过精心开凿的几扇圆形小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屋内陈设简单,几个用巨大坚果壳做成的碗,铺着两张被褥的角落似乎是给水晶和极速准备的临时小窝。
而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靠近树屋主支柱的那面原木墙壁上。
那里,悬挂着一副用坚韧藤蔓和晒干花朵精心编织成的相框。
在相框的留影中,是幸福的小两口。
左侧,正是救了他的太阳伊布。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带着满足的笑意,身体微微依偎着右侧的身影。
右侧,是一只洛宸从未亲眼见过…阿不,应该说是之前见过但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的姿态放松而自信,一条前爪随意地搭在太阳伊布的肩膀上,嘴角似乎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的笑意。
索罗亚克?
照片中,这只索罗亚克的气息与太阳伊布的温柔形成了奇特的和谐与张力。
照片凝固的时光里,阳光正好,幸福满溢。
洛宸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只索罗亚克充满魅力的身影和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上,不由得想到先前那只洗翠索罗亚克……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树屋门口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看到洛宸凝视方向时的细微停顿:
“那是霖沛的爸爸。”
洛宸猛地回过神,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望向门口。
太阳伊布妈妈正站在那里,用念力托着着一个盛着清水的碗的和几颗饱满树果。
她淡紫色的眼眸平静如水,如同深秋的湖泊,倒映着树屋的温暖光影,也清晰地映出了洛宸刚才的失态。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留影,在那只索罗亚克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那平静的湖面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深沉、被岁月沉淀过的哀伤,但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她走进来,将盛满清水的碗轻轻放在洛宸触爪可及的地方,动作轻柔而优雅。
“他叫流光。”太阳伊布妈妈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层薄纱般的疏离感,仿佛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声音里没有太多波澜,“一只…总是有着奇特的索罗亚克。霖沛还很小的时候…”
她的话语在这里有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停顿,目光再次掠过照片上索罗亚克那带着笑意的眼睛,随即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离开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意外’。”
她没有再说下去。没有解释什么是“不太寻常”,没有描述“意外”的细节。只是用那平静的、带着无法穿透的哀伤的眼神,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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