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陆之镇温柔地包裹。白日的喧嚣早已沉淀,只剩下窗外偶尔掠过的超音蝠翅膀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以及屋内此起彼伏、代表着生命安稳的呼吸声。
布莱克在厚实的软垫上沉睡着。小小的身体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蜷缩成防御的姿态,而是稍微舒展开来,深褐色的皮毛在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弱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那条打着夹板的伤腿露在外面,姿势显得别扭,但呼吸均匀而深长。几小时前,他在水晶那番关于伤爪、蝴蝶和大海的“自言自语”后,第一次发出了声音,第一次将目光聚焦在洛宸身上——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瞥,随后便因为巨大的精神消耗再次沉沉睡去,但这微小的变化,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寒霜心中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此刻,寒霜却没有睡。他安静地坐在离弟弟不远的地铺边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乌亮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颗沉静的星辰,一瞬不瞬地守护着布莱克。他身上的疲惫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显得更加沉重,但眼底深处那几乎将他压垮的绝望阴霾,被一种小心翼翼的、不敢置信的希望所取代。
洛宸也醒着。他靠坐在另一侧的墙边,淡蓝色的眼眸同样没有合上。右爪的旧伤在入夜后开始隐隐作痛,像有细小的针在里面缓慢地钻刺,提醒着那场与大狼犬的生死搏杀留下的永恒印记。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伤爪小心地搁在屈起的膝盖上,目光扫过屋内熟睡的身影:水晶四仰八叉,睡得毫无形象;阳光烈焰侧着身,爪子还无意识地搭在窗台花盆的边缘;极速则蜷着,那条伤腿即使睡着也微微绷着,眉头轻蹙,显然在梦中也不甚安稳。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寒霜身上。那只比他年长四岁的深褐色伊布,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雕像,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守护弟弟的那道目光里。洛宸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狂喜、依旧如影随形的恐惧,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刻入骨髓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洛宸太熟悉了。
他无声地站起身,右爪落地时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让他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走到窗边,用左爪轻轻拨开一点窗帘,让清冷的月光更多地洒落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霜。然后,他看向寒霜,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通往后面小院的那扇门。
寒霜的目光终于从布莱克身上移开,看向洛宸,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洛宸没有言语,只是再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然后率先用尽可能轻的脚步,无声地挪了过去。动作间,右爪的僵硬和不自然更加明显。
寒霜迟疑了一下,又低头确认布莱克呼吸平稳,才极其小心地站起来,跟了过去。他的动作也带着一种长期警惕养成的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小的后院被月光洗得一片银白。几株顽强的野草在墙角倔强生长,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夜露的清新气息,暂时驱散了屋内浓郁的草药味。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编织着夏夜的安眠曲。
洛宸在门廊的矮阶上坐下,将右爪小心地搁在身侧干燥的木板上。月光照亮了他异色的浅灰皮毛和那双沉静的淡紫色眼眸,也清晰地勾勒出他右爪绷带的轮廓以及关节处不自然的微微隆起。
寒霜在他旁边一步远的地方坐下,身体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弹起的紧绷姿态,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屋内——那里躺着他的整个世界。
“他睡得很沉。”洛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很轻,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却又有着超乎年龄的平静。“比前几天安稳多了。”
寒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目光收回来,落在院中摇曳的草影上。“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干涩,但少了那份濒临崩溃的紧绷。“他…很久没有这样睡过了。”自从父母遇害,自从那条腿被无情踩断,自从黑暗和恐惧彻底吞噬了那个小家伙。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但并不尴尬。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
“谢谢你。”寒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没有转头看洛宸,视线依旧低垂,仿佛对着脚下的月光说话。“水晶…还有你。”
洛宸知道他在谢什么。谢水晶那番看似冒失、却意外撬开布莱克心门的“自言自语”;谢自己这些天无声的靠近和释放出的那份“安全”的气息;谢自己在他最绝望、最孤立无援的时刻,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他和弟弟的、带着伤痕却依然坚固的“巢”。
“不用谢。”洛宸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水晶只是…做她自己。她憋坏了。”
他顿了顿,目光也投向院子深处那片朦胧的黑暗,“至于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希雅阿姨和霖沛不在,洛恩叔和烛明叔也有自己的事。这里…暂时就是我们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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