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我们”这个词。没有区分“原住户”和“新来者”,仿佛寒霜和布莱克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寒霜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看向身边的这只异色伊布。
月光下,洛宸的侧脸线条清晰,带着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的稚气,但那双淡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的东西,却让寒霜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种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留下的平静,一种将巨大伤痛内化后转化成的守护力量。这种眼神,他只在烛明和洛恩这样经历过风浪的成年精灵眼中见过。
“你…也一直在守护他们,对吗?”寒霜的声音很轻,带着试探,“水晶,阳光烈焰,极速…?”
洛宸沉默了片刻,左爪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粗糙的木阶。
“嗯。”他简单地应道,没有多言。但寒霜已经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那只下意识蜷缩了一下的伤爪上,读懂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是当你自己也带着伤,尤其是当你知道失去的滋味。
“烛明叔救下我和布莱克的时候,只看到…看到…”他哽住了,后面的话化作了沉重的喘息。那场袭击的惨烈景象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父母的最后一面,弟弟凄厉的哭喊和骨头断裂的脆响…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洛宸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投向深邃的夜空,声音依旧平静,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现在这样,是因为一头发了狂的钻角犀兽。它冲散了队伍。我带着三个蛋跑…后来被大狼犬群盯上。”
他的语气平淡,但寒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淡之下汹涌的暗流。他能想象那场景:一只尚未成年的伊布,为了保护三个脆弱的生命,独自面对一群凶残的掠食者。右爪上那触目惊心的永久性损伤,就是那场血战的无声证词。
“你的爪子…”寒霜的目光落在洛宸缠着绷带的右前肢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就是那时候?”
“嗯。”洛宸低头,看着自己的伤爪,淡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被头狼咬住了。甩不开。为了护住蛋…只能硬扛。”他用左爪轻轻碰了碰绷带下那处最狰狞的凸起,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悉。“筋断了。后来虽然接上了,但…就这样了。阴雨天,或者累着了,就会疼。”他今晚的辗转反侧,正是因为这旧伤在作祟。
寒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洛宸平静的侧脸,又想起自己抱着毫无生气的布莱克时那份撕心裂肺的绝望。原来守护者的勋章,往往是用自身的伤痕甚至残缺来铸就的。洛宸的爪,是命运在他身上刻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值得吗?”寒霜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有些冒失。为了护住莫莉的蛋,付出了永远无法复原的代价,值得吗?
洛宸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屋内。透过门缝,能看到水晶睡得正香,小爪子偶尔还蹬一下;阳光烈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模糊的梦话;极速的眉头似乎舒展开了一些;布莱克在软垫上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像是叹息的鼻息。
他的目光在那小小的褐色身影上停留了很久。
“没什么值不值得。”洛宸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月光下凝结的露珠。“看到他们还在呼吸,还在梦里蹬腿,还在…一点点好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寒霜,“就觉得,爪子还在疼,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寒霜心中压抑了太久的闸门。连日来积攒的恐惧、无助、孤独、巨大的压力,以及布莱克今日那微弱却无比珍贵的回应所带来的冲击,混合着对洛宸那份平静守护的深深共鸣,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自己的双爪之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这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悲鸣,而是一种掺杂了太多复杂情绪的宣泄——有对弟弟好转的狂喜,有对自身渺小无力的不甘,有对父母惨死的悲痛,有对洛宸感同身受的酸楚,更有一种找到“同类”的、难以言喻的慰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深褐色的爪背。
洛宸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沉默的港湾,任由身旁这艘饱经风浪、伤痕累累的小船在此刻卸下重负,倾泻出所有的惊涛骇浪。他知道,寒霜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一个可以安全哭泣的空间。就像布莱克需要的是一个不被打扰的、安全的角落。
月光无声地照耀着这两个坐在门廊台阶上的少年。一个低着头,肩膀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脆弱;另一个则安静地坐着,目光沉静地望着远方,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岩,只有那只搁在木阶上的伤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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