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前世秦梅老师被举报的日子越来越近，陈安的心像被一根绷紧的细线拽着。她开始用近乎“盯梢”的方式，悄悄追随着秦梅的身影。
除了秦梅，林小麦也是陈安重点关注的对象。可观察了许久，林小麦始终是那副窘迫模样，半点反常都没有。
她依旧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角磨得毛糙不堪，松脱的针线挂着线头，却还是天天背在肩上；上课埋着头做题，铅笔用到只剩一寸长，套个硬纸筒当笔帽，也没见她换一支。
课间休息时，别人聚在走廊聊天、在操场跳绳，她却躲在最偏僻的墙角，从布兜里掏出凉得发硬的窝头，就着一小袋黑乎乎的咸菜，几口咽下去，连口热水都没有。
前几天，陈安还撞见她因借同学一毛钱买橡皮没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脸涨得通红，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看着林小麦这副怯懦又拮据的样子，陈安心里的警惕渐渐松了些。或许这一世真的不一样了。
林小麦的红小兵对象已被送去劳改，秦梅也没给她介绍工作，没了这些挑事的由头，她总不会再被人利用去举报秦老师了吧？
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就被周五下午的一幕彻底打破。
那天放学后，陈安去供销社采购，她正站在柜台前买鸡蛋糕，忽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林小麦。
林小麦手里拎着个油纸包，鼓鼓囊囊的，那是橘子味水果糖！陈安有些奇怪，这水果糖一毛钱十颗，不算贵，但以林小麦的家境，平时连一毛钱的橡皮都要借了又借，前几天还因欠钱被议论，怎么突然舍得买这个？
更让她意外的是，林小麦走到门口时，刚好碰见同班的王霞。她竟从油纸包里掏出一块水果糖递过去：“王霞，尝尝，橘子味的。”
王霞愣了愣，连忙接过来，笑着问：“谢谢小麦，你今天咋这么阔气？”林小麦扯了扯嘴角没回答，转身就往外走，恰好和准备出门的陈安撞了个正着。
看见陈安，林小麦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橘子味的甜香飘散开，声音不大不小，“陈安啊，刚才没瞧见你，要不要也来块糖甜甜嘴？省得以后回了村种地，想吃都没机会。”
陈安举起手里刚买的鸡蛋糕：“小麦，谢谢你的好意，我不爱吃水果糖，太甜了腻得慌。你要是没尝过鸡蛋糕，倒可以试试，没那么甜。”
周围本就有人留意着这边，听见这话，目光齐刷刷聚了过来。有人盯着林小麦手里小小的油纸包，有人看着陈安怀里一大包鸡蛋糕，眼神里的对比再明显不过。
林小麦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红到耳根，攥着油纸包的手指用力得泛了白，油纸被捏得皱成一团。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陈安手里的鸡蛋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狠狠瞪了陈安一眼，转身快步冲出供销社，连王霞在后面喊她都没回头。
陈安看着她逃走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就几块水果糖，还特地来炫耀。
可玩笑过后，心里的疑云更重了。林小麦虽是城市户口，日子却比农村家庭还紧巴。她爸在化肥厂当锅炉工，每天围着高温锅炉转，汗流浃背一个月也才挣三十七块五，要养五个孩子，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就是这样拮据的人，却把“城市户口”当最后的体面，见了陈安这种农村来却家境好的同学，就爱说酸话：“农村来的就是能扛，以后回村刨土也不愁饿肚子”“有钱有啥用，户口不在城里，早晚还是要走”，仿佛这样就能遮住家里的窘迫。
可现在，林小麦不仅买了水果糖，陈安刚才还瞥见她口袋里露出的新手绢。天蓝色的布料，绣着小雏菊，是供销社新来的时兴样式。
陈安越想越不对劲，前世林小麦也有过一段“阔绰”日子，后来才知道是她红小兵对象偷偷塞钱。可这一世，她那对象连面都没见上，就因批斗过激被送去劳改了，哪来的钱？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陈安等到了周一。课间休息时，她拉着王霞往走廊角落走，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问：“王霞，你发现没？林小麦最近好像变阔了，又是买水果糖，又是用新手绢的，她哪来的钱啊？”
王霞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拉着陈安往更偏的地方躲了躲，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八卦：“你还不知道啊？林小麦处对象了！”
“处对象了？”陈安故意装作惊讶，“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
“是化肥厂食堂的一个师傅，听说比她大五岁，家里有点关系！”王霞说得更起劲了，声音压得更低，“我上周六在化肥厂家属院碰见她了，那男的给她买了好几个苹果，还塞了不少零花钱呢！林小麦跟我说，等她毕业，那男的就跟她结婚，还能给她找个工作！”
“找工作？啥工作啊？”陈安心里一紧，追问了一句。
“听说是罐头厂的临时工！”王霞羡慕道。
陈安皱了皱眉：“罐头厂的名额不是挺紧俏的吗？一般不都给职工家属吗？她对象咋能帮她弄到？”
“谁说不是呢！”王霞叹了口气，“我爸妈托了好多人，想给我找个临时工的名额，都没着落。林小麦可真幸运。”
陈安拍了拍王霞的手，安慰道：你别急，现在离毕业还有段时间，说不定后面工厂还会招人，总有机会的。”
王霞点点头，眼神却还是带着点失落：“希望吧，我爸妈最近天天为这事愁得睡不着觉。”
等王霞转身回教室，陈安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
罐头厂的工作，哪有那么好弄？松县罐头厂是出了名的好单位，不说工资比别的工厂高，单是逢年过节发的福利，就够普通家庭羡慕的。
更别说临时工名额，每年厂里都会优先留给职工家属，外人想抢都抢不到。林小麦的对象只是个化肥厂食堂的师傅，怎么可能拿到这么紧俏的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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