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勒住青鬃马的缰绳时,指尖还沾着方才在山涧洗过的凉意。
这日辰时刚过,他刚从西侧山坳的茶寮歇脚出来,原想趁着日头不烈赶完余下三十里路,傍晚便能到铜陵镇寻家客栈落脚——自打半月前从江南苏家别庄出来,他按着苏老先生给的路线往西南走,一路避开城镇官道,专挑山野小径走,一来是怕撞见寻他踪迹的“追云阁”人,二来也是想多见识些江湖风物,免得日后与人说起时,总像个只懂书本的酸儒。
可这会儿,青鬃马却死活不肯再往前挪半步,鼻翼急促地喷着白气,前蹄在地上刨着土,一双马眼警惕地盯着前方岔路口的密林。林越眉头微蹙,顺着马的视线望去——那片林子本是寻常的杂木林,此时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风过林叶,没了往日的簌簌声,反倒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发沉;更奇的是,林子里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铁腥味,混着松针的清苦,顺着风往他这边飘。
“莫不是有野兽?”林越心里犯嘀咕,手不自觉按上了腰间的短剑。这剑是苏老先生临别时送的,剑身薄而轻,剑鞘是普通的黑檀木,看着不起眼,却比他原先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锋利百倍。他虽跟着苏老先生学了半年拳脚,可真要对上豺狼虎豹,心里还是没底——毕竟师父教的多是防身的技巧,而非搏杀的手段。
他翻身下马,将马缰绳往旁边的老槐树上一拴,又往马嘴边塞了把刚买的豆饼,才猫着腰往岔路口挪去。走了约莫二十步,那股铁腥味更浓了,还掺了些人的喝骂声,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层棉花,听不真切。林越屏住呼吸,扒开路边的灌木丛,偷偷往林子里瞧——这一眼望去,他顿时攥紧了拳头,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只见林子深处的空地上,约莫二十来人正打得难分难解。一边穿着青灰色短打,衣襟上绣着半朵墨色莲花,约莫七八个人,个个面带怒色,手里的钢刀舞得呼呼作响;另一边则是穿着杏黄色劲装的,人数多些,有十三四个,衣襟上绣着只展翅的灰雀,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手里握着柄鬼头刀,刀背上挂着的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每一刀劈下去都带着狠劲,像是要把人劈成两半。
“莲花门的杂碎!敢抢我们灰雀帮的镖银,今日不把你们剁了喂狗,老子就不姓周!”络腮胡大汉一刀逼退对面的青衣人,吼声震得林越耳朵发疼。他脚边躺着个青衣汉子,胸口插着把短匕,鲜血已经浸透了灰布短打,双目圆睁,显然是没了气。
被称作莲花门的青衣人里,领头的是个瘦脸中年人,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看着格外狰狞。他躲过鬼头刀的劈砍,反手一刀划向大汉的腰侧,冷笑道:“周虎!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批镖银本是我们莲花门先盯上的,是你们灰雀帮趁我们跟黑风寨的人缠斗时,偷偷摸去的,现在倒反过来咬一口,脸皮真比城墙还厚!”
“放你娘的屁!”周虎怒喝一声,鬼头刀横扫过去,“那镖主明明是托了我们灰雀帮护镖,凭什么给你们?今日要么把镖银交出来,要么你们这群人,全都留在这林子里喂狼!”
话音刚落,周虎身后的杏黄衣人便齐齐往前冲,钢刀、短棍、铁链子齐上阵,莲花门的人虽少,却个个身手矫健,尤其是那刀疤脸,一把钢刀使得又快又准,几个回合下来,竟逼得周虎连连后退,肩上还被划了道口子,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
林越躲在灌木丛后,看得心头发紧。他虽没见过江湖门派争斗,却也听茶寮里的客人说过——这类争斗最是不讲道理,要么抢地盘,要么夺财物,一旦打起来,便是不死不休,连路过的无辜人都可能被牵连。方才他要是没勒住马,直接从岔路口过去,这会儿怕是已经被当成对方的帮手,卷进这场厮杀里了。
正想着,场中忽然变了势。那刀疤脸趁周虎分神的间隙,一刀刺向他的胸口,周虎慌忙后退,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个年轻的杏黄衣人正往前冲——两人撞了个满怀,周虎的鬼头刀没握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疤脸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钢刀直逼周虎的咽喉。
“帮主!”几个杏黄衣人惊呼着扑过来,却被莲花门的人死死拦住。周虎脸色煞白,双手乱舞,眼看刀疤脸的钢刀就要刺中他——就在这时,林越忽然听见“咻”的一声轻响,一支羽箭从斜后方的密林中射出来,不偏不倚地钉在刀疤脸的刀背上。
“谁?!”刀疤脸手腕一麻,钢刀险些脱手,他猛地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厉声喝道,“哪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敢管我们莲花门的事?”
林越也吃了一惊,顺着羽箭的方向望去——只见斜后方的松树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发间插着支碧玉簪,手里握着把长弓,箭囊里还插着七八支羽箭。她站在松树枝桠上,身形轻盈得像片柳叶,风吹动她的裙摆,竟半点声响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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