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站在涌金门外的石阶上时,晨雾刚被初升的日头揉散了些。脚下是青石板路,被昨夜的细雨润得发乌,踩上去竟带着点微凉的湿意——这与他自幼长大的蜀地山城不同,蜀地的晨露重,沾在衣摆上是沉甸甸的湿,而临安的潮气却像细绒,悄没声地裹上来,连呼吸里都掺着运河水的清润。
他昨日跟着商队进了城,在城西的“悦来客栈”歇了一夜。夜里听着窗外巷子里传来的卖花声、更夫的梆子响,还有远处运河上货船的摇橹声,竟比在蜀地山林里听虫鸣还要安心些。此刻他换了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腰间系着师父给的那柄短匕,揣了两贯铜钱,没叫客栈的伙计引路,只凭着昨夜听来的零碎信息,一路寻到了这钱塘江边的涌金门。
“这位小哥,要乘摆渡船么?去对岸的六和塔,只要五文钱!”码头上的船夫戴着斗笠,见林越望着江面发怔,便笑着招呼。那船夫的口音软乎乎的,尾音带着点上扬的调子,不像蜀地话那样硬气,倒让林越想起了师父泡的雨前龙井——清浅,温和。
林越摆了摆手,笑着回了句“先看看”。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城门,涌金门的城楼是青灰色的砖,檐角翘得高高的,像展翅的雀儿。城门下往来的人不少,有挑着担子卖菜的农妇,担子上的青菜还挂着水珠;有穿着绸缎的商人,手里摇着折扇,跟身边的伙计说着话;还有几个背着书箱的书生,边走边吟着诗,脚步都比旁人慢些。
最让林越新奇的是街边的摊子。靠城门左边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手里拿着个铜制的小炉,炉上架着个小小的铁板,正用竹蜻蜓似的小铲子翻着什么。那东西是金黄色的,冒着甜甜的香气,引得旁边的小娃扯着爹娘的衣角哭闹。
“老伯,这是啥?”林越挤过去,见那铁板上的东西被铲成了小块,裹着点白糖,递到小娃手里时,小娃立刻破涕为笑。
老汉见他是生面孔,倒也热情:“小哥是外乡人吧?这叫‘糖霜煎饼’,临安城里最时兴的零嘴儿!用糯米粉和的面,煎得外脆里软,裹上糖霜,趁热吃最香——要不要来一块?只要两文钱。”
林越爽快地掏了钱,接过老汉递来的油纸包。刚咬下一口,果然是外脆里软,糖霜化在嘴里,甜得不腻人,还带着点糯米的清香。他边吃边往前走,眼角瞥见旁边的摊子上摆着些五颜六色的小玩意儿——有竹编的小蚂蚱,翅膀一动就能发出“嗡嗡”的响;有用彩线绣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莲花,针脚细密得很;还有些琉璃珠串,在日头下闪着光,引得姑娘们围着挑拣。
“这位公子,看看荷包?都是小女亲手绣的,送姑娘最合适!”摊主是个中年妇人,见林越望过来,连忙拿起个绣着兰草的荷包递过来。那荷包是浅青色的缎面,兰草的叶子用的是深绿的线,针脚走得匀匀的,连叶尖的纹路都绣得清清楚楚。
林越接过来看了看,指尖触到缎面,滑溜溜的。他想起前些日子在蜀地山道上遇到的那个姑娘——当时她被山匪追着,鬓边的银簪掉在地上,也是这样细巧的物件。他心里微微一动,又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买了荷包也没人可送,便笑着把荷包递回去:“多谢大娘,我再逛逛。”
妇人也不勉强,笑着道:“那公子慢走,前面还有卖胭脂水粉的,都是杭州府最好的‘谢馥春’,公子要是有相好的姑娘,买盒胭脂准没错!”
林越被她说得耳根微热,连忙拱了拱手,转身往巷子里走。这巷子比城门口的大道窄些,两边是白墙黑瓦的屋子,墙头上爬着些绿藤,开着细碎的紫花。偶尔有门户敞开着,能看见院里的石榴树,枝桠伸到墙外来,挂着几个青绿色的小石榴。
巷子里静些,只有偶尔传来的织机声——“咔嗒,咔嗒”,节奏匀稳,像是在跟巷子里的脚步声应和。林越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巷口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胡记面坊”四个墨字。面坊的门是敞开的,里面雾气腾腾,隐约能看见几个伙计正围着案板揉面,案板“砰砰”的响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小哥,要吃面不?刚擀的刀削面,配着笋干肉丝浇头,热乎得很!”面坊里的伙计见他路过,探出头来招呼。林越这才觉得肚子饿了——早上就吃了块糖霜煎饼,此刻闻着面坊里飘来的笋香,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他走进面坊,找了个靠门的桌子坐下。店里的桌子是原木的,擦得发亮,墙角摆着个炭炉,炉上坐着个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热气。伙计很快端来一碗面,碗是粗瓷的,面是宽宽的刀削面,浇头里的笋干嫩得发白,肉丝是酱色的,还撒了点葱花。
林越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很筋道,笋干鲜得很,酱肉的香味渗进面里,连汤都带着点咸鲜。他正吃着,就听见邻桌的两个老汉在聊天——一个说:“今日晌午城隍庙有杂耍,听说有个耍猴的,猴子还会翻跟头、戴帽子呢!”另一个接话:“可不是么?还有卖糖画的,上次我孙儿吵着要个‘龙’,那糖画师傅手真巧,几笔就画出来了,孙儿捧着看了半天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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