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
江面上的雾气正浓,白茫茫一片,压得人胸口发闷。
星海渔场办公室内,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呼呼往外吹着冷风,温度打到了十八度。
朱立生整个人陷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腿翘在红木大板桌沿上。
手里那对刚花了六位数收来的玉核桃,在掌心里转得飞快。
“咔哒、咔哒。”
玉石撞击的脆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冷。
桌面上,那台黑色的手机开着免提。
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动静很杂——呼啸的风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女人断断续续、像是破风箱一样的抽气声。
“出事了……朱立生!出大事了!”
“我爸……我把他疯了!他……他要杀了你!”
朱立生没搭腔。
他伸手够过旁边的紫砂壶,壶嘴对着嘴,仰头灌了一口。
隔夜的浓茶,苦涩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里,让人天灵盖都清醒了几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正处在极度的崩溃中,牙齿打架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风声。
朱立生大概能脑补出那个画面——那位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黄大小姐!
这会儿估计正躲在医院哪个满是露水的花坛后面,那张脸绝对比昨天在会所还要精彩。
“嚎丧呢?”
他放下壶,声音不大,也没什么起伏。
电话那头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把气喘匀了说。”朱立生大拇指推着核桃,节奏没乱,“谁疯了?”
“我爸……”
黄乐瑶吸了一下鼻涕,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在打电话……我听见了……就在病房门口……”
“他说买了氰化物……液体……三吨……”
“他说要让你的鱼塘彻底废掉……他说这是绝户计……哪怕把这条老命搭进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三吨。
氰化物。
朱立生转核桃的手指顿住了。
办公室里那股子“咔哒”声一停,办公室里骤然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老东西,够狠。
这是不打算要在羊城混了,这是要把桌子掀了,还要把吃饭的锅都给砸个稀巴烂。
三吨高浓度氰化物倒进水里,别说那一万亩水域里的鱼,就是淤泥底下藏着的红线虫、泥鳅,甚至周边两公里内的地下水,都得变成剧毒。
这块地,以后五十年都别想再养活一只虾。
这哪是商战,这是恐怖袭击。
“听清了?”朱立生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听清了!每一个字都听清了!”
黄乐瑶在那头尖叫,嗓子劈了音,带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
“他还要找人……找死士……朱立生,这是杀人啊!这是要吃枪子的!”
“我知道他恨你……可怎么能这样……那是人命啊……”
说着说着,那边的动静又变成了压抑的低吼,像是某种受惊过度的小兽。
朱立生摸出打火机。
“啪嗒。”
火苗蹿起,蓝色的焰心稳稳当当,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烟丝被点燃,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滚了一圈,又缓缓吐出来,灰白色的烟雾瞬间模糊了他的脸。
“行,知道了。”
这一声,平淡得像是在听今天的天气预报。
电话那头的黄乐瑶愣住了,哭声卡在嗓子眼里,憋得难受。
“你知道什么了?”
她声音拔高八度,尖锐刺耳,“朱立生!那是剧毒!三吨剧毒!
只要倒进去,你那些宝贝鱼全完了!你也完了!你就这反应?!”
“不然呢?”
朱立生弹了一下烟灰,那一截灰白色的灰烬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瞬间碎成粉末。
“我该吓得尿裤子?还是现在开车去医院,跪在你爸病床前,求他高抬贵手,给我留条活路?”
“你……”黄乐瑶被噎得只剩下喘气声。
“黄大小姐。”
朱立生看着烟头明明灭灭的火光,声音发沉,“昨天我就跟你说过,我要看看你这条‘鱼’,到底够不够分量。”
“现在看来,还行。”
“至少比你爸那条烂命值钱点。”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电流滋滋的杂音。
足足过了五六秒,黄乐瑶才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试探:“你……你早就防着这一手?”
“防着?”
朱立生嗤笑一声,把只抽了两口的烟摁进水晶烟灰缸里,用力碾了两下,直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
“黄超在道上混了三十年,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这种老狼,要是真能老老实实认输躺平,那太阳得从西边出来。”
“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是被拔了牙的老畜生。”
“他要是没什么动作,那就该我睡不着觉了。”
黄乐瑶彻底没声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在亲情和良知之间撕扯了一早上,哭得肝肠寸断,把这辈子所有的勇气都用来背叛亲爹,打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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