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业同盟的成立,如同给原本暗流涌动的盐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使得沈家的地位愈发稳固。在沈墨的主导下,同盟内部规章迅速落实,盐引分配、价格协调机制初步建立,往日那种互相倾轧、恶性竞争的局面大为改观。沈家的“玉晶盐”凭借出色的品质和精准的定位,已然成为扬州乃至周边府县高端食盐的代名词,利润源源不断。
然而,沈墨并未沉醉于这暂时的安稳。他深知,真正的风暴源自北方,源自那个摇摇欲坠的帝国中心。在安排好同盟事务和家中产业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东南方——那个面向大海,充满机遇与风险的松江府。
此行,他明面上的理由是考察松江的棉布市场,探寻新的商机。但真正的目的,只有他与父亲沈万山知晓:探寻海贸的可能,并为那“不可言说”的自保之力,寻找关键的“原料”。
初春的江南,烟雨朦胧。沈墨只带了观墨和四名精干护卫,乘着一艘租来的客船,沿运河南下,再折向东,驶向长江出海口。
站在船头,看着两岸逐渐从繁华城镇变为阡陌农田,再变为芦苇荡和滩涂,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咸腥的海风气息,沈墨的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大海,在这个时代意味着未知、风险,但也意味着无尽的可能和财富。
数日后,船只抵达松江府上海县。此时的上海,虽远不及后世那般举世瞩目,但已是东南沿海重要的航运枢纽和贸易港口。码头桅杆如林,船只穿梭不息,不仅有传统的沙船、福船,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造型奇特的西洋帆船。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水手、力夫汇聚于此,人声鼎沸,喧嚣异常,充满了蓬勃的活力。
沈墨一行人在城内寻了一处干净的客栈住下,并未大张旗鼓。他深知,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低调行事才是王道。
接下来的几天,沈墨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行商,流连于各个码头、货栈、牙行(中介),看似随意地打听着棉布、生丝、茶叶的行情,实则暗中观察着海贸的脉络,留意着那些有实力、有门路的海商。
他很快发现,此地的海贸,水远比想象中要深。明面上,朝廷厉行海禁,“片板不许下海”。但暗地里,走私贸易却极为猖獗,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主导这些贸易的,除了本地的豪商,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以郑芝龙为首的海商武装集团。
郑芝龙,这个名字沈墨在大纲中早已熟知,但亲耳在松江码头听到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时,依旧感到震撼。拥舰千艘,部众数万,控制着东南沿海的贸易航线,连西洋人都要让他三分,俨然是海上的无冕之王。朝廷对其剿抚不定,目前处于一种微妙的“招安”状态,但谁都知道,这支力量绝非朝廷所能完全掌控。
“要想涉足海贸,尤其是想弄到那些敏感物资,绕过郑家,几乎不可能。”沈墨得出了结论。但如何与这等势力搭上线,却是个难题。郑芝龙远在福建,其势力范围辐射至此,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接触到的。
就在沈墨苦思切入点之时,一个意外的机会悄然出现。
这日,沈墨正在一家临海的茶楼二楼雅座,一边品着粗粝的本地茶,一边看着窗外码头的忙碌景象。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在高谈阔论,言语间提到了“濠镜”(澳门)的弗朗机人(葡萄牙人)和“红毛夷”(荷兰人)的争斗,以及最近一批从南洋运来的香料因为“海上不太平”而价格飞涨。
“唉,听说‘海阎王’最近又在闽浙一带清扫不服管束的小股人马,商路是安稳了些,但规矩也更严了,抽水也狠了不少。”一个胖商人抱怨道。
“慎言!”另一个精瘦的商人连忙制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郑家的名号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能安稳做生意就不错了!听说前些日子有货不开眼的,想私运生铁出海,船货全被扣了,人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海里喂鱼呢!”
生铁?沈墨心中一动。生铁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朝廷严禁出海。但这伙人冒险走私生铁,目的是什么?锻造兵器?还是……?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聆听。
那精瘦商人压低声音道:“那伙人也是找死!生铁也敢碰?不过我听说,扣下那批货的,不是郑家的主力船队,是郑家下面一个叫‘浪里蛟’刘香佬的头目。这人手段狠辣,贪得无厌,那批生铁落在他手里,怕是没那么容易吐出来,估计正想着怎么脱手换成真金白银呢。”
“刘香?”沈墨记住了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郑芝龙麾下,但又似乎有其独立性,而且……贪财。
一个计划在沈墨脑中初步形成。或许,可以从这个“浪里蛟”刘香身上打开缺口?
他正准备再探听些消息,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穿着号褂、腰挎腰刀的官差走了上来,为首一人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墨这一桌……旁边的邻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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