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声一断,世界便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擂鼓般敲打着耳膜。
猎人消失的方向,浓雾翻滚,像一锅烧开的、浑浊的米汤,吞噬了所有形迹。下方涧谷里,那衣袂擦过草叶的窸窣声,金属轻碰的脆响,非但没有逼近,反而渐渐稀疏,最终,彻底消失了。
死寂。
一种比厮杀声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半山腰的平台上。
赵虎半蹲着,刀横在膝前,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古铜色的脸膛绷得像块石头。观墨扶着岩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苔藓,留下几道湿痕。苏雨荷将孩子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肩头,不让他去看那令人不安的迷雾,自己的嘴唇却咬得没了血色。
沈墨靠在岩壁上,冰冷的石头硌着背脊,传递不来半分安稳。他盯着那片吞噬了猎人的白茫,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
时间一点点爬过,每一息都拉得漫长。
没有预想中的兵刃交击,没有嘶吼惨嚎。什么都没有。仿佛猎人跳下去,就被那雾海无声地融化掉了。
这种未知,比明刀明枪更折磨人。
“哨官……”一个护卫忍不住,压低嗓子,声音带着颤,“一点动静都没了……那猎人他……”
赵虎猛地回头,眼神凶得能吃人,那护卫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
沈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失败了?还是……猎人本就是对方的人,下去汇合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冷不丁窜出来,咬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他下意识去摸怀里的皮信,那“青”字烫得他指尖发麻。
就在这时——
“咻!”
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破空声,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挤出喉咙的呐喊,猛地从下方偏左的雾霭中刺出!紧接着,是重物滚落山石、压断枯枝的连续闷响。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一声短暂的箭啸,如同幻觉,残留在众人耳中。
平台上,所有人的呼吸都窒住了。
那是什么?是谁射的箭?射中了谁?
赵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的低吼,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想冲下去,看看究竟,但猎人临走前那句“不要妄动”像铁箍一样捆住了他的脚。
沈墨闭上眼,那声箭啸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太快,太急,不像是猎人那沉稳风格会弄出的动静。更像是……绝境中的反扑,或者……临死前的信号。
他不敢再想。
浓雾依旧,慢吞吞地流动着,掩盖着其下可能正在发生,或已经结束的一切。
等待。只剩下煎熬的等待。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却漫长得如同几个时辰。
右侧下方的雾里,忽然传来一点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像是靴底极其小心地蹭过湿滑的岩石。
平台上的人瞬间绷直了身体,目光齐刷刷盯向那个方向。
雾气被拨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雾中显现。
是猎人!
他回来了!
但所有人的心,在看到他的瞬间,非但没有落下,反而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左肩靠下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羽箭!箭杆兀自微微颤动,暗红色的血水正顺着箭镞破开的衣物洇开,不断扩大。他的脚步虚浮,每一次落地都显得异常沉重,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听到那拉扯的嘶哑声。
他脸上蒙面的黑布歪斜了一些,露出小半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上面沾着不知是汗是血的水痕。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压抑不住的痛楚与疲惫。
他一手捂着箭伤周围,指缝间全是血,另一只手……却死死拖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与之前涧底匪徒相似的杂色衣物,脖颈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歪着,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已然没了气息。是被扭断了脖子。
猎人拖着这具尸体,一步一步,艰难地挪上平台,将尸体像丢破麻袋一样扔在中间空地上,发出“噗”一声闷响。他自己则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岩壁滑坐下去,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平台上格外刺耳。
“只有……这一个摸上来的……暗哨。”他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下面……还有……七个……不,八个……被惊动了……暂时……不敢强攻……”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了眼睛,额头渗出大颗的冷汗,与血污混在一起。
平台上,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看着重伤喘息、似乎失去再战之力的猎人,再想到下面还有至少八个虎视眈眈的敌人……
刚刚因猎人归来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碾得粉碎。
猎人拼死干掉了对方的暗哨,自己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而敌人,依旧在暗处,如同窥伺猎物的群狼。
沈墨看着猎人肩头那支触目惊心的箭矢,看着他因痛苦而微微蜷缩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尸体。
这惨烈的代价,换来的,只是片刻的喘息。
而他们,还能喘多久?
(第五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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