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像一根丑陋的楔子，钉在猎人肩胛下的血肉里，尾羽随着他粗重的喘息微微颤动。暗红的血不断渗出，将他肩头那片衣料浸得发硬发黑，又沿着手臂，在他倚靠的岩壁上蹭开一道粘稠的痕迹。
平台上，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猪油。
赵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低吼一声，不是冲向猎人，而是扑到平台边缘，死死盯住下方翻滚的雾霭，手中腰刀握得咯咯作响。观墨和另一名护卫也立刻占据另外两个方向，将后背留给同伴，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袭击。
苏雨荷脸色煞白，抱着孩子的手收紧，指甲掐进了自己的皮肉里也不敢放松。
沈墨看着猎人。这个之前如同山岳般难以撼动的男人，此刻蜷缩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嘶声，冷汗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在下颌汇聚，一滴一滴，砸在身下的碎石上。
他也会痛，也会流血，也会……倒下。
这个认知，比看到满地尸体更让沈墨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们唯一的倚仗，正在迅速流失力量。
必须做点什么。
沈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手指的颤抖，挪到猎人身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汗水和一种……说不清的、类似草药的凛冽气息。
“阁下……”沈墨的声音干涩，“箭……必须取出来。”
猎人紧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没有睁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他缓了口气，声音破碎，“……囊里……药……敷上……”
沈墨立刻会意，伸手去解他腰侧那个皮质的小囊。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皮革和猎人因忍痛而紧绷的腰腹肌肉，沈墨的心跳得飞快。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皮囊，里面东西不多：那卷用剩的干净布条，装着墨绿色膏药的扁平金属盒，还有几样他不认识的、形态奇特的金属小工具和几个不同材质的小瓶。
他拿出布条和药盒。
“怎么取？”沈墨看着那深深嵌入血肉的箭杆，感觉自己的肩膀也跟着隐隐作痛。他不是郎中，更没处理过这种伤势。
猎人依旧闭着眼，呼吸粗重，汗水浸湿了他鬓角散落的碎发。“……折断……箭杆……拔出……”他断断续续地指示，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后面……有倒钩……不能……直接拔……”
折断箭杆！沈墨倒抽一口凉气。那意味着更大的创口和难以想象的剧痛。
他看着猎人因失血和痛苦而显得格外苍白的嘴唇，知道没有别的选择。
“赵虎！”沈墨回头低喝。
赵虎立刻明白了，他对观墨打了个手势，让他继续警戒，自己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伤势，脸色更加阴沉。“公子，我来。”
赵虎常年行伍，处理外伤更有经验。他蹲下身，示意沈墨按住猎人的另一边肩膀。
沈墨照做，手掌下能清晰地感觉到猎人身体因极力克制疼痛而传来的、细微却剧烈的颤抖。
赵虎深吸一口气，大手握住箭杆尾端，找准位置，低喝一声，猛地发力！
“咔吧！”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箭杆应声而断！
几乎在箭杆断裂的同时，猎人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压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嚎，额头上瞬间爆出更多的冷汗，整个人几乎要弹起来，又被沈墨和自身的意志强行按了回去。
断箭处，鲜血涌出的速度更快了。
赵虎动作不停，丢掉折断的箭尾，手指精准地捏住留在皮肉外的剩余箭杆断口，看了一眼猎人。
猎人牙关紧咬，微微点头。
赵虎不再犹豫，手腕猛地一抖，用力一拔！
“噗嗤！”
带着倒钩的箭头被硬生生从血肉中撕扯出来，带出一股更大的血箭，溅了赵虎一手，也溅了几滴在沈墨脸上，温热而腥咸。
猎人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那声闷嚎终于冲破了压制，变成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呼，随即脑袋一歪，竟是痛得暂时晕厥了过去。
“快！药！”赵虎低吼。
沈墨手忙脚乱地打开药盒，用手指挖出大块墨绿色、气味刺鼻的膏药，胡乱地、尽可能地敷在那狰狞的血洞上。血一时止不住，很快将膏药染红。
赵虎接过布条，用最快的速度，以熟练的手法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勒紧，试图压迫止血。
做完这一切，两人都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平台上，只剩下猎人微弱下去的、时而夹杂着痛苦抽气的呼吸声，以及下方涧谷深处，那如同附骨之疽般、隐隐传来的、敌人耐心移动和等待的细微声响。
沈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点，看着昏迷不醒的猎人，看着那被鲜血浸透的布条，看着周围一张张疲惫、恐惧却又强撑着的脸。
箭取出来了，但危险并未解除。猎人重伤失去战力，下面的敌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随时可能扑上来。
他们被困在这半山腰的绝地，唯一的屏障，倒下了。
天，快要黑了。
黑夜，会带来遮蔽，还是……更多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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