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爷那带着戾气的逐客令,像一块冰,砸在石堡本就凝滞的空气里。火堆的光晕跳动,映着众人苍白惊惶的脸。赵虎的手下意识按住了刀柄,观墨和护卫从瞌睡中惊醒,茫然又恐惧。苏雨荷抱紧了孩子,身体微微发抖。
沈墨站在原地,没有动。石爷激烈的反应,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像黑暗中擦亮的一点火星,让他看到了某种被极力掩藏的真相——这老头,知道得远比表现出来的多,而且,他与“青鸢”、与北雁栖的纠葛,绝非泛泛。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争辩。只是沉默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将青剑重新横于膝上,闭上了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整理着纷乱的线索,等待着……天亮,或者,别的变数。
石堡内,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石爷背对着他们,裹在兽皮里,一动不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但那紧绷的脊背线条,透露着他并未真正放松警惕。
时间在沼泽死寂的夜晚里缓慢爬行。
后半夜,沈勇发起低烧,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苏雨荷用沾湿的布条不断擦拭他的额头,眼中含泪,却不敢发出太大动静。赵虎起身,想向石爷再讨些草药,但看到那拒人千里的背影,终究没敢开口。
沈墨睁开眼,看着石爷的方向,心中那份不安越来越浓。石爷的态度转变太快,太决绝,这不正常。
天光,终于如同吝啬的施舍,从石堡低矮的门口和缝隙里,一点点挤了进来,驱散了部分黑暗。外面的雾气似乎也淡了些,能隐约听到远处沼泽里早起水鸟的鸣叫。
石爷几乎在天亮的同时,猛地掀开兽皮坐了起来。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磨刀石和烟袋,看也没看沈墨他们,拎起那根骨矛,走到门口,哑着嗓子道:“天亮了,收拾东西,滚蛋。”
他的语气比昨夜更加冰冷,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赵虎张了张嘴,想为沈勇求情,却被沈墨用眼神制止了。
沈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石爷拱了拱手:“多谢石爷昨夜收留,赠药之恩。”
石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侧身让开了门口。
众人互相搀扶着,默默走出石堡。清晨的沼泽,寒气刺骨,稀薄的雾气缭绕,带着一夜沉淀后更加浓郁的腐殖气味。脚下的黑泥依旧湿滑。
该往哪里去?向北?还是另寻他路?众人脸上都是一片茫然。
沈墨站在石堡前,最后看了一眼里面。石爷正弯腰,似乎在地上捡拾着什么。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虽然背对着,但沈墨能感觉到,他那双耳朵,正像猎犬一样,捕捉着沼泽里的任何一丝异动。
他在听什么?或者说,在等什么?
沈墨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陡然加剧。
就在这时——
“咻——啪!”
一声尖锐的、类似爆竹炸响的声音,突然从沼泽东南方向的雾气中传来!声音不算太响,但在死寂的清晨沼泽里,却清晰得令人心惊!
是信号!某种联络的信号!
石爷猛地直起身,霍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霾和……意思果然如此的冷厉。
“妈的……来得真快!”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印证了猜测的烦躁。
他不再理会沈墨他们,快步走到石堡旁一堆乱石后,弯腰摸索了片刻,竟拖出了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和藤条紧紧捆扎的包袱,背在了身上。然后,他提着骨矛,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最后定格在沈墨脸上,眼神复杂难明。
“顺着来时路往回走,遇到岔路往西,有一片乱石坡,能藏人。”他语速极快,几乎不容置疑,“不想死就快滚!别回头!”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雾气的鬼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石堡后方那片更加浓密、危机四伏的芦苇荡中,速度快得惊人。
留下沈墨一行人,站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信号?追兵?石爷的异常反应和匆忙离去……
一切都在表明,危险,正在以超出他们预料的速度,逼近!
“公子!”赵虎急声道,脸上已没了血色。
沈墨猛地回过神,来不及细想石爷最后那眼神的含义,厉声道:“快!按他说的,往回走!快!”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顾不上疲惫和伤痛,沿着来时的泥泞足迹,拼命向来路跑去。沈墨断后,手握青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捕捉着身后沼泽里的任何一丝异响。
雾气在晨光中流动,身后的黑水沼,仿佛一头正在苏醒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石爷的警告言犹在耳。
不想死,就别回头。
可他们真的能逃掉吗?
那信号,究竟是谁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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