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爷的脚步很快,在湿滑粘稠的泥淖和纠缠的芦苇丛中,如同生了根,每一步都踩得稳而准,仿佛脚下不是吞噬生命的沼泽,而是自家熟悉的院落。他沉默着,只留下一个佝偻却坚定的背影,如同引路的鬼魅。
沈墨一行人拼尽全力跟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泥腥气。赵虎背着昏迷的沈勇,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额头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滴落在黑泥里。观墨搀扶着苏雨荷,苏雨荷则死死抱着不再哭闹、只是睁着惊恐大眼睛的孩子。那名背部重伤的护卫,终究没能撑住,在离开厮杀地不久后便咽了气,被草草掩埋在了一处芦苇根下,连个标记都没能留下。
死亡,在这片沼泽里,寻常得如同日出日落。
没有人说话,只有脚踩泥泞的噗嗤声、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沈墨紧握着那柄青剑,剑鞘上沾满了黑泥,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却死死盯着前方石爷的背影,不敢有丝毫偏移。
怀里的“青鸢令”和皮质卷轴,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胸口。石爷说,那些“影衙”的杀手,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宫里……那座遥不可及的宫阙,它的阴影,竟然如此真切地笼罩在这片蛮荒沼泽之上,如同这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沼雾。
石爷带着他们,并非直线深入,而是七拐八绕,时而蹚过齐腰深的、冒着气泡的腐水洼,时而钻进密不透风、枝叶刮亮的芦苇荡,时而又爬上某处相对干燥、布满了怪异爪印的土丘。他似乎在借助复杂的地形,抹去他们留下的痕迹,躲避着可能的追踪。
周围的景色愈发诡谲。树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比人还高的枯黄芦苇和一种叶片宽大、颜色暗紫的怪异水草。水洼的颜色不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泛着油光的五彩斑斓,散发出更浓烈的硫磺和腐臭气味。偶尔能看到水面漂浮着肿胀发白的动物尸体,或者某种巨大、扭曲的骨骼残骸。
这里,是连野兽都不愿轻易踏足的死亡区域。
“跟紧!踩我脚印!”石爷头也不回,嘶哑地低喝一声,踏入了一片看似毫无异状、只是芦苇稍显稀疏的水域。
众人不敢怠慢,紧紧跟随。一脚下去,水面下的泥淖竟异常松软,几乎没至大腿,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让人心惊胆战。原来这是一处隐藏的泥潭!
石爷却如履平地,身形在其中巧妙地扭动,借助芦苇根的拉扯和某种独特的步法,迅速通过。沈墨等人学着他的样子,拼命挣扎,几乎是用爬的,才狼狈不堪地挪过了这片死亡陷阱,个个成了泥人,惊出一身冷汗。
如此这般,又艰难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日头升高了些,雾气却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变得稀薄,阳光透过,给这片死寂的沼泽蒙上了一层病态的、昏黄的光晕。
前方,出现了一片与众不同的景象。那是一片由无数巨大、黝黑的嶙峋怪石组成的区域,石块奇形怪状,如同巨兽的骸骨,半淹在泥水之中。在石群中央,赫然矗立着几株早已枯死、却依旧顽强挺立的巨大古树,树干扭曲,枝丫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像是绝望的手臂。
石爷的目标,正是那里。
他带着众人,绕到石群背面,在一处被几块交错巨石天然形成的、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停了下来。凹陷下方,竟然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被茂密的、颜色深紫的水草垂帘般遮挡着,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
“进去。”石爷用骨矛拨开水草,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洞内出乎意料的干燥,虽然狭窄,但足够几人容身。空气中没有外面那么浓重的腐臭,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石灰岩的味道。洞壁是坚硬的黑色岩石,摸上去冰凉。
“暂时安全。”石爷将骨矛靠在洞壁,自己也疲惫地坐了下来,拿出水囊灌了几口,又递给沈墨,“省着点喝。”
沈墨接过,道了声谢,先递给了几乎虚脱的苏雨荷和孩子。
众人挤在狭小的洞穴里,终于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去同伴的悲恸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沉重得化不开。
赵虎小心地将沈勇放平,检查他肩头的伤。石爷那墨绿色的膏药似乎确有奇效,伤口没有恶化,沈勇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只是依旧昏迷。
“石爷,”沈墨看着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的老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些‘影衙’的人,为何会找到黑水沼?他们知道您在这里?”
石爷眼皮都没抬,哼了一声:“黑水沼又不是我家的。那些鼻子,闻着味儿,总能摸到附近。老子在这里清静了十几年,要不是你们……”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青鸢令”和卷轴,引来了灾祸。
沈墨沉默了一下,从怀里取出那块冰冷的、刻着“影”字的铁牌。“这‘影衙’,究竟是什么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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