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行程出乎意料地顺利,但这份顺利之下,却潜藏着令人不安的死寂。
官道仿佛永无尽头,两旁的荒林愈发茂密阴森,树木枝桠交错,如同鬼影幢幢,遮蔽了大部分天光。
废弃的村落如同溃烂的伤疤,点缀在荒原之上,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偶尔可见被野兽啃噬过的白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腐臭。民夫们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脸上的疲惫如同积灰,难以擦拭。
连平日里最跳脱的辅兵们也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只有紧紧握着武器的手,透露出他们并未放松警惕。
第三天傍晚,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冷却的血痂,缓缓沉入地平线,将天空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李渡骑在马上,微闭双目,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延伸。忽然,他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精光。
“前方有个小镇,”他声音平稳地通告全军,“规模不大,看起来……十分荒僻。今夜就在那里驻扎,补充些物资,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
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期盼,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抵达小镇时,已是酉时六刻,暮色四合。小镇的破败超乎想象,稀稀落落十几户土坯茅草房,大半都已倾颓,如同趴伏在荒地里的垂死巨兽。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枯草和沙尘打着旋儿。偶尔有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居民从门缝里窥探,那目光麻木得让人心头发寒。
镇子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家酒家,一块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木匾斜挂着,上面“迎客来”三个字斑驳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暮色里。
“就在酒家旁边空地驻扎,”李渡下令,声音在死寂的小镇里显得格外清晰,“胖子、猴子,带人警戒四周,眼睛都给我放亮些!瘦子,你的人看好粮车,寸步不离!王先生、周先生,清点粮草账目,核对清楚!”
众人依令行事,迅速安顿。
周先生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凑到李渡身边:“李队正,您看……这一路奔波,嘴里实在寡淡得很,弟兄们都想……想去酒家打两壶酒,驱驱寒,解解乏,您看能否行个方便?”王先生也连忙附和,眼神里带着渴望。
李渡目光扫过那家灯火昏黄、看似无害的酒家,精神力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过去。
里面只有一个看似憨厚的掌柜和一个手脚麻利的伙计,气息平稳,像是普通百姓。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记住,浅尝辄止,不许醉酒,买完立刻归队,不得逗留!”
他又指着一个民夫,“你,扛三十斤粮食,随我去酒家,换些鸡蛋和新鲜菜蔬,给大伙儿添点油水。”
民夫应诺,扛起粮袋跟在李渡身后,走向那家仿佛小镇唯一生机所在的“迎客来”。
酒家内里比外面看着更加简陋破败,几张歪斜的桌子,几条长凳,墙角堆着柴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水和霉味混合的古怪气味。
掌柜的是个干瘦的中年人,脸上挤出过分热情的笑容迎上来:“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快请坐,快请坐!小二,上热茶!”
伙计手脚麻利地端上两碗浑浊的、冒着微弱热气的所谓“热茶”。李渡坐下,直接将粮袋往地上一顿:“掌柜的,用这些粮食,换你店里的鸡蛋和蔬菜,有多少要多少。”
掌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嗅到鱼腥的猫,连声道:“有有有!客官放心,都是今早刚从后院摘的,新鲜水灵!小二,快去,把鸡蛋和菜都搬来!”他一边催促伙计,一边顺势坐在李渡旁边,陪着笑脸搭话:“客官们这是……往山海关送粮的吧?如今那边可不太平啊,您们是官军老爷?”
“是又如何?”李渡端起茶碗,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掌柜那张堆笑的脸,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这热情极不相称的冰冷与算计。
“哎呀呀!果然是官军老爷!辛苦辛苦!”掌柜的腰弯得更低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全靠您们保境安民了!小店偏僻,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用这粗茶淡饭略尽心意了。”
这时,周先生和王先生也走了进来,各自买了两壶酒,付了些铜钱。
几个胆子稍大的民夫也凑了点铜钱,想买些零嘴。原本冷清的酒家顿时显得“热闹”起来。
李渡端着那碗始终未喝的茶,精神力却如同最警觉的蜘蛛,将四周都笼罩在自己的感知网络之下。
突然,他眉头猛地一拧——精神力清晰地捕捉到,几个瘦小的黑影,正借着暮色和房屋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粮车!
他们动作熟练,手上拿着破旧的布袋和尖锐的钩子,目标明确,直指那些鼓囊囊的粮袋!
“不好!”李渡霍然起身,手中的粗瓷茶碗被他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胖子!猴子!回防粮车!有贼人摸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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